2019年3月31日 星期日
(本文《榆钱儿》已于4月7日刊发于岭南文苑)
榆钱儿是榆树的花果,因其形如古钱,故被称为“榆钱”。
记得小时候,家家有榆树,娘说过,榆树是救命树。在饥荒的年代,榆树叶就是救命的粮食。娘给我讲过她小时候的一件事:
那年,娘七岁,家里实在没吃的了,姥爷用独轮车推着娘,走了四十多里路,找到了几棵长有叶子的榆树(家里的榆树上的叶子早被人捋光了)。娘便带着袋子爬上树捋榆叶,整整捋了两袋子。回家后,姥姥把榆叶淘洗干净,然后晒干、揉碎,最后捣成榆叶面,做馍或做饭吃。
娘说,正是靠着那些榆叶面,人们才挨过了那个饥饿的年代。
所以,家家都种有榆树。春末,每当榆钱萌发时,家家的孩子都会爬上榆树捋榆钱儿。我记得弟弟小时候本身就瘦,爬起树来像只猴子,三下五下就坐在了树杈上。然后用绳子把一个篮子提上去,一把一把地捋榆钱儿。有时候,他调皮起来,就一直顺着树干向上爬,找到一枝最嫩最旺的榆钱儿,一把捋下来塞进嘴里嚼着。而在树下仰望的我则特别羡慕,总觉得弟弟嘴里嚼的是至上的美味。
捋下来的榆钱儿,娘会淘洗净后为我们蒸榆钱馍。发好了面,再揣入榆钱儿、葱花、姜沫、五香粉,最后在面板上擀成片儿,洒上盐,刷上油,卷起来,切成大小相同的剂子,然后再揉成窝窝形状,饧好后上笼蒸。蒸熟的榆钱馍简直就是“香饽饽”,爹犹喜榆钱馍醮蒜汁吃,说这样吃是一种享受。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榆钱儿成了餐桌上可有可无的食物。后来,榆树生了一种病,树干上爬满了小虫子,一个挨一个。用手一摁,黄黄的一片,气味很难闻。有时不小心蹭到了衣服上,还特别难清洗干净。这让劳累了一天喜欢蹲靠在树根旁聊天的人们感觉极不舒服。
春天又来了,当一些孩子嚷着要爬树捋榆钱儿时,才发觉榆树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很多。
榆钱儿“开”于春末,没有梨花的雪白,没有桃花的娇艳,虽花期早于槐花,但与槐花比,却少了几分清香。更何况榆钱虽为榆树之花,但名字中并未带花字,所以在多数人眼里,榆钱好象算不得花儿。
见过有人在盛开的梨树下合影的,一片雪白的映衬,一切都显得那么清纯;见过有人在桃花丛中微笑的,人面桃花相映红,更是别有情致。至于榆钱,好象永远也入不了镜头,它只会默默地挂在枝头上,随风萌发,随风成熟,然后再随风四处飘落。
榆钱儿中凸起的部分就是榆果——榆树的种子,榆果成熟后,榆钱儿便会脱离树枝,纷纷扬扬于街头巷尾、河堤路旁。读过张晓风《敬畏生命》的可能都记得这样一段话:
“我感到那云状的种子在我心底强烈地碰撞上什么东西。我不能不被生命豪华的、奢侈的、不计成本的投资所感动。也许,在不分昼夜的飘散之余,只有一颗种子足以成荫,但造物主乐于做这样惊心动魄的壮举。”
散播生命,不计成本的投资,榆树又何尝不是呢?但我更感动于榆钱儿默默地不扰人的壮举,它没有杨柳絮的绒毛,哪怕它飞到你的面颊上,你的眉宇间,也丝毫不会给你任何不舒服的感觉。它就像一只翩飞的蝴蝶,划着自己生命的弧度,寻找新生命的起点。
近几年听说,因榆钱谐音“余钱”,说吃了榆钱儿,一年里便会有花不完的钱。于是,榆钱儿再次倍受青睐。但爬树捋的甚少,用铁勾子绑在长长的竹竿上,勾住枝条拧断的却居多。
上班的路上,有一棵老榆树,低处的枝丫早几年就被人们拧折掉了。今年,高枝儿处的榆钱儿竟然开得很茂盛,走过榆树的人都会说,这榆钱儿开得可真好啊,可惜长得太高了。我也暗自庆幸:这棵老榆树,今年要躲过“劫难”了吧。
谁知,下班时再次路过,却看到榆树旁散落的榆钱儿,抬头一看,那折断下垂的枝丫,那清晰可见的伤口,那脱离枝干的树皮……都在告诉我那场“劫难”的残酷。
而那棵老榆树,仍然昂首于蓝天之下,那仅有的榆钱儿,依然浓密于枝头。
世上的树有千万种,有哪一种树可以无私地奉献出叶与花去拯救人的性命?世上的花不计其数,又有哪一种可以默默无闻地任人摧残?唯有榆树吧,唯有榆钱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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