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抱出一缸酒说:“这是去年的谷酒,酒度高没怎么喝,泡了五斤干山苍籽和五斤干黄荆柴籽,刚好挖了窝土地蜂,上百只蜂一起投进去,刚泡进去两个月,不知道味道如何?”大家是山里人都知道这两味药泡在一起止泻最厉害,山苍籽驱寒湿气,黄荆柴籽驱痧气,土地蜂泡酒驱风湿。
锅中汤沸时有人放进了几个面薯,每个面薯洗的干干净净,足有四五斤一个,切成半斤一块。有人建议放两斤晚稻米,使汤有米香味,便有人配合倒了两斤米进去,万事俱备只欠野猪肉熟。
太阳此时才缓缓地爬上山顶,一桌人有说有笑,村中的人从祠堂两边进进出出,睡梦中闻到肉香的人赶来凑热闹,想方设法地加入添双筷子,长老们只答应尝尝可以,加双筷子不行,守在锅边的小孩子想沾点光,唯恐错过机会,毕竟很久才能碰上这种口福。老者们时不时地用筷子戳戳,试一试肉炆烂了吗。野猪皮炆烂了就可以吃了。
当一个人宣布能戳进筷子时,把整腿肉捞出来,放在砧板扯骨头上的肉,撕了一阵,再用刀剔贴在骨头上的筋膜,剩下一付骨架,把骨架用斧头砸断再次丢入锅中,肉切大片装入木盆中,倒入油泼辣子粉搅拌均匀,酒早倒在六两的斗笠碗中,长老们未动筷子,谁也不敢造次,当长老举杯邀请大家时,六两斗笠碗中不多的酒一会干的空了碗,长老顿顿筷子示意大家夹菜,“搭帮新来的邻居,以后我们就有口福啰。”长老这样说着,酒被再次倒上,旁边见桌上动了筷子,从在座的人空隙中闯进来要尝一尝味道,孩子们讨好地叫着爷爷,这样能尝到肉的甜头。锅中的汤白的不能再白,放了适当的盐,面薯捞出来,切成大块,用另外一个木盆装着。
三杯通大道呀,六杯通古今,九杯当神仙,嘿啰!嘿嘿啰。神仙不如我呀,邀我管天廷,皇帝老儿跪跟前。嘿啰!嘿嘿啰。歌声从大山里传来,好象是山在唱山的歌。祠堂里哪桌人似听到非听到,因为他们在酒的催促下进了梦乡,梦里掌管着天廷,这种瘾他们从年青时开始做过好多回。祠堂边人来人往,这桌人东倒西歪。太阳快下山,天边晚霞染红了天边,醒来的也不叫醒没醒的,随他们自然醒。
猎狗醒来时,天上星星出来了。两条黑狗寻觅主人而来,几条不识相的狗想再次发起攻击,旺旺地招唤老大,老大上次吃了亏也就不与理会。猎狗带上村里人送的米和油,招呼着两条狗回去,他谢过大家,踉踉跄跄地沿着来时的路走去。
猎狗不知是髙兴还是是兴奋,酒的作用下来到了路边的凉亭,放下白洋布袋裝的米,把装了油的竹筒提到身边,一屁股坐在石礅上,月光照在大地上,凉亭显得孤单而凄凉,他伸出头从侧面看向天空,北斗星?!清晰的北斗星耶,它们头朝西北,此时正是立冬的节气,他知道北斗星头朝东南西北代表风的朝向,也代表着春夏秋冬的节气,他是猎人,这是猎人必须知道的常识,山里转久了,二十四个节气不能忘,立冬代表着一年打猎的时机还有两三个月,最多不到一百天,他要在大雪来迎之前做好不出门的准备,藏在洞中避风雪,象很多动物一样处在冬眠状态。他数着天上的星星,静静地看着北斗七星,眼睛打架地要瞌睡,强支撑着身体,揹上大米,提着竹油筒,朝自家的石洞走去。
猎狗走惯了夜路,何况月亮又圆又亮,两条狗相伴,不一会到了石洞,他放下米和油,也没有跟儿子打招呼,倒头便睡。梦里他来到了月亮旁,与月亮聊起了他今天开心的事,告诉月亮他认识了两头黑村的六大长者,能坐在长者位的,全村只有六人,到了能坐上桌时,没有了姓名,全村人是分大长老二长老,三四五六长老,年长走一位又添一位,皇位轮流坐,哪天到我家。
立冬的节气里天还没降温,天天艳阳高照,深秋带来的气侯不冷不热,许多乔木在落吐,西北风刮的不算烈。两头黑村的茶籽早捡完,猎狗父子深山中狩猎,看见野茶树就捡茶籽,堆在洞前的坪上,足有二百斤茶仁,若要榨出油,至少也有三四十斤,明年一年生活用油也就足够了。这座山的档口不错,附近没有猎户,冬天里收获一定会比晚年多,这不,几乎天天有点收入,野猪、野羊、野鸡、黄麂、竹鼠、野兔、山猫、果子狸、山鼠等。不是这样,就是那样,天天有吃不完的野味,剩下来的用盐腌,可是盐不多了,要想办法买呀。若有盐,柴米油盐也就齐了,这个冬天就不缺吃,再搞点山货到镇上换点布料之类,吃穿不愁。解决了温饱问题,便解决了一切生存问题,他们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个生活稳定和知足常乐。
猎狗掐算着日子,这天是个赤口日,有口福和财喜,他每到入秋天亮起床时总要算下日子,这是他多年狩猎养成的习惯,赤口代表有荤吃,也不知道今天会走什么运,他翻身起了床,仿佛这个日子给他打了鸡血。
“汪汪,汪汪汪”的声音,两条狗从很远地方传来,叫的很急切,猎狗叫上儿子山神,两人带上开山刀,直朝狗狂吠的方向跑去,声音越来越近,只见一头野牛狂奔而来,两条狗紧追不放,野牛的速度很快,随着奔的惯性,从他两人边上走过,猎狗操起开山刀向野牛砸去,刀砸在牛背上;山神见野牛冲来时,双手握紧开山刀,可离的稍远了点砍不到,顺势扔向野牛,开山刀砍在野牛的前腿上,大概是这一刀砍的结实,刀没有掉,直接嵌入野牛大腿,由于山里树枝太多,野牛跑了几十米,刀才从腿上掉下来。
两条狗见主人到,停止了叫声,一个劲地尾随野牛后面,野牛可能是心慌,没有方向感地跑,它只要能逃出这条老命就行,也不看后面,昂着头朝前狂飚,昂着头跑是上山,上到山顶速度慢了一拍,两条狗此时已经追上,公狗咬住了一只后脚,野牛蹦起来蹬,牛脚除了骨头就是筋,狗咬不住,被跢出十几米远,好在被灌木丛接住,翻了两个跟斗掉在落叶上,站起来又追,母狗看了眼公狗,缠着野牛不放,待公狗追上,两条狗一起只追不攻击,野牛到了官道上,石板路野牛跑不起来,顺道而下,经过了猎狗居住石洞上方的路。
野牛不慌不忙大步地沿着到两头黑村的路,山神顺便进石洞看了下孩子,孩子还在睡没有醒。他怱忙地沿路追去。猎狗和山神早脱掉脚上的鞋,把鞋别在后腰的刀鞘内,梅山教追猎物的一种习惯,追起来轻松无羁绊,赤脚不硌脚,早习以为常。野牛穿出大山,见前面一座凉亭,黑乎乎的挡在路中间,进口似张开的嘴巴,愣了一下,从边上过去,两条黑狗穷追不舍,此时离村已经不远,两条狗狂吠地邀村中的狗,十多条狗从村里跑出来,“汪汪汪”的声音叫嚣一路,村中的狗尽数出动,把野牛团团围住,狂吠不止,村中几个年轻人本是出来看稀奇,也加入了追野牛的队伍,他们顺手操起棍棒,没拿东西的地上捡着石块,野牛跑不出狗的包围圈,在田埂上乱跳,一下跳到了水塘里。
这口鱼塘是村里唯一的鱼塘,从来没干过,面积有十多二十亩,村里集体捕鱼时只撒网,平时有专人割草喂养,村里办什么大事都会来此捕鱼,捕到够吃即可,自然繁殖,每次来捕都有鱼,都有吃不完的鱼。
野牛跑入塘没走七八米,被塘底淤泥缠住动弹不得,十多条狗跟着野牛跳入塘里,纠缠着不放,野牛此时任由狗咬狗啃,不时地晃动身躯和头,要不怎么说虎落平阳被犬欺呢。
岸上的人干着急,下水吧,此时入了冬水太冷,下水后又怎么拉的上一头七八百斤的野牛,此时大家站在岸上观狗欺负野牛,象看一场从未有过的大戏。山神开口叫身边一个年轻人去村里找几根长棕绳过来,年青人不大一会工夫拿着一把棕绳跑过来,后面跟着一群男女老少,他们即是凑热闹的又是来看热闹的。
山神接过绳做了个套,把套略沾了点水,瞄准野牛头的两个开了叉的犄角抛去,绳索挂住了一只野牛角,他扯了扯套牢固后,便指挥众人用力拉,牛头转过来,一点点向岸上移,猎狗和山神站在岸边,双双举着开山刀,只待野牛靠近。大家一阵忙乎,终于把野牛拖到了一坵田里。
山神从腰上掏出了一把锋利的刮皮小刀,先把四只脚划了一圈,然后一步步地刮皮,野牛皮平铺在稻田中,又叫两个青年人把前脚向两边扯开,便于开膛破肚,不到一个时辰将野牛大卸八块,内脏由妇女们拿回去清理,全村人全部出动,大家聚集在祠堂里,要一起聚餐,除了逢年过节,村中有什么大事件,村里是没有这么热闹过。
猴子醒来见身边没人,不哭不闹,一个人在床上玩,山里人家的孩子衣服一般穿的多,睡觉不脱衣服,这样就不会冷到,可能是肚子饿了,他大声地嚎叫,想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半天无人理睬,他哭了。山神忙完立马往回赶,两条黑狗知道小主人在家便加快了脚步,猴子哭看见两条黑狗,止住了哭,定睛看着两条狗,不大一会山神到了,才欣喜地双手迎上去,山神草草地喂了他点熟食,抱着他下山而去。
猎狗一米五几髙,山神还没有猎狗高,抱在怀中的猴子遗传基因好不到哪里去,瘦小不说,一包的筋骨,三人加起来还不到两百斤。看过的人知道是山神的儿子,没见过的人认为是他养的宠物,快一岁了还不到二十斤,人如其名相当灵活。
这个季节村里人大部分处于无所事事的日子,小部分人合伙烧石灰,石灰是一年的农药,禾苗完全靠石灰保护。其余人各干各的,忙完这段时间,李姓家门要到外地请戏班子过来唱戏。
村里在家的男男女女几乎聚在祠堂里,一阵乱轰轰的状态,长老这座还没发话,让他们一言一语地聊,隔了不多一会儿,三长者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静,站起身说道:“大家听着,我们今天搭帮猎狗和山神搞到一头野牛,大家帮忙也辛苦了,按过去村里的老规矩,李春耕三兄弟去捕一箩筐鱼,厨房的料理一起帮忙做菜,摆桌子。各家有什么好食物拿出来让大家一起尝尝。”三长老看了看同桌五人,见没人有异议,接着说:“今天就这样安排,各人去准备各人的事,中午一起吃野牛肉。”大家一哄而散,各忙各的去了。
爱酒的老爷们提出了各自的酒,菜是足够了。猎狗把野牛头煨在火里烧,烧透后又叫人刮干净,放在托盘上,牛头顶中央点了点商陆红,毕恭毕敬地摆在后台的神龛上,点上香焚了香纸拜了三拜,紧接着六位长老也跟着拜了三拜。李春耕兄弟去了两个时辰,抬着一箩筐鱼回来,妇女们提着刀去杀鱼。
大中午的天空阴下来,不象要下雨,也不象再会出太阳,整个天呈灰的天青色,风此时也不刮,大地似静止了一样。但这幢老宅内热闹非凡,他们一起聚餐吃着野牛肉,喝着酒和甜醪糟酒渗牛肉汤,快乐地聊着他们生活中搞笑日常,笑声充满了整个祠堂。
过些日子要请戏班子来唱戏,每年都是两头黑村开先河,戏班子要到衡阳去请,来回要七八天,此事是三长老的事,他是长老中专门管事的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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