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管思弦十四岁的时候,被一个算命的瞎子断言,一生会经历三道“门”。管思弦不懂,她母亲刘润琴也不明白,何谓“三道门”,那到底是好运还是祸事。
管思弦当时并没有对这句话上心,她纠结的是瞎子说的另外一句,针对刘润琴的:“活不过六十岁。”
这话很严重了,但刘润琴心里还装着瞎子的徒弟在旁边说的一句话:“这个小姑娘,眉极清目极秀,将来必定学业有成,笔下生花。”
所以当母女二人回到家,争先恐后地向管红兵——管思弦的父亲、刘润琴的丈夫——汇报的时候,管红兵以为他们找了三个算命的人。
管思弦想起瞎子断言母亲活不过六十岁就要哭出来,她趁妈妈不在旁边的时候,偷偷问爸爸:“瞎子说的是真的吗?”
管红兵拿出中学老师的气派:“封建迷信,一派胡言,你若当真,便是傻瓜。”
02
晚上躺在床上,刘润琴又跟丈夫絮叨起那个小徒弟的“学业有成、笔下生花”的预言:“思弦的眉眼真的长得好,是吧?她本来学习就好,没准真能考上清华北大。也不知道经历三个门是什么意思,跟我有关系吗?”
管红兵轻轻地摇摇头:“孩子还小,说这些她会有压力的。”
“这怎么是压力,这是动力。”刘润琴试图在黑暗中找到丈夫的眼睛,让他知道自己在瞪他。
“你知道什么真的给她压力了吗?算命的说你活不到六十岁……把孩子真的吓着了。”
“嗤。”刘润琴发出轻蔑的声音。
“你就不应该带孩子去那种地方。”管红兵翻了个身。
“你听了那句话,一点都不担心?”刘润琴沉默了几秒,问丈夫。
管红兵仿佛睡着了,没出声。刘润琴刚想再问一遍,丈夫忽然说:“好像心被扎了一下。”因为管红兵背对着她,刘润琴没太听清:“什么扎了一下?”
“我想好了,”管红兵又翻向妻子,“你六十岁的时候,思弦也三十六了,我呢,也快七十了,到时候你真的有个什么万一,我、我也跟你走。”
“你有病吧?”刘润琴推了丈夫一把。
“我说的是真的。”管红兵的声音很轻,在黑夜里发出嘶嘶的气音。
“我根本就不相信那个瞎子的话,我的命硬得很!我受过多少苦?不是都挺过来了?六十岁就想让我见马克思,没那么容易!”刘润琴说得有点激动,如果不是躺在床上,估计就要振臂高呼了。
管红兵无声地点着头:“你确实很坚强,泰山顶上一青松!”
“要真有那么一天,”刘润琴没有理丈夫的故作幽默,“你要带着思弦好好生活,替我陪着她,也……也算替老郝。”
管红兵没说话,良久,才抬起手臂,在刘润琴的手上轻轻拍了拍。
黑暗中他看不到妻子的表情,也不知道刘润琴的眼泪已经洇湿了半个枕头。他还不知情的是,那个算命的瞎子在“活不到六十岁”的断言之后,又追加了一句更让人恐惧的判定:“不是好死的。”
这句话是刘润琴把女儿从算命的小屋支出去之后,盘问瞎子时得到的信息。就是她这样的脾气性格,当时的脸也白了。在瞎子徒弟的指导下,刘润琴从物质到精神对瞎子进行了一番顶礼膜拜,求得了一个解决办法。
“按照我说的做,兴许能救你的命。”瞎子的手指点着眼前的空气。
刘润琴点头如捣蒜,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走出小屋,带着女儿回了家。
这些话万不能告诉女儿,更不能让丈夫知道。唯一能说的只有自己的朋友梁红梅。
03
“干嘛不告诉管老师?这个解决办法得你俩一起行动啊!”梁红梅听完刘润琴的前因后果,一头雾水。
“我不想这么办。我琢磨琢磨别的办法吧。”刘润琴皱着眉头。
“什么办法?认个干儿子?”梁红梅端起眼前的茶杯,右手腕的两只玉镯叮叮当当地响。
刘润琴好像听到什么不一般的消息似的,缓缓转过头,盯住梁红梅的眼睛:“可以这么干。”
“噗——”梁红梅刚喝进的一口茶水,又喷了出来。“这叫什么办法啊,这……太儿戏了吧,效果得打折扣吧?”
刘润琴说:“死马当活马医吧。”
梁红梅歪着头看着刘润琴:“你跟我说实话,到底为什么不能告诉管老师?你俩结婚十几年了,管老师人多好,对你对思弦真是没话说。现在有这么大的事情你不跟他商量?算命的给你出了主意,让你再生一个孩子,才能保你的命,你为啥不照做?人家管老师没准也想要个儿子呢!你刚三十多,管老师也就四十吧,再要一个没问题!”
刘润琴不理她。
梁红梅用高筒靴的靴尖顶了一下刘润琴的腿:“我这个暴脾气!你说话!”
“管红兵不想要儿子。”刘润琴转过脸盯着梁红梅,“我今天跟你说实话吧,我俩一结婚,他就做了结扎手术,说愿意跟我一起就疼思弦一个人。”
梁红梅跷着的二郎腿“喀啷”一声落到地上,刚戳过刘润琴的靴尖正好踩在了自己另一只脚上。她摸了摸自己的胸脯,心说还好我刚才没再喝茶,不然肺都要跟着喷出来。
“你让我找谁生一个孩子,给我自己保命呢?”刘润琴问梁红梅,也是在问自己。
梁红梅最后建议,她陪刘润琴再去见一次那个算命的瞎子,问问认个干儿子行不行。如果行,梁红梅说,就把自己的儿子马路给刘润琴,别说干儿子,亲儿子都可以。
反正我家那个活祖宗我也是伺候够了,梁红梅说。
可是刘润琴再一次联系算命大师的时候,接电话的徒弟表示,师傅去云游了,不知何时能回。刘润琴又问起大师给的预言,徒弟表示不可妄言。
梁红梅一拍大腿:那咱们就这么干吧!
04
管红兵没用刘润琴多废话,就同意了这个方案。在他看来,虽然一百个不赞成搞这一套,但只要妻子能够放下包袱,不就是认个干儿子吗,不算什么事。
“那你家老马呢?用不用我去打个招呼?”管红兵问梁红梅。
“打什么招呼?他没意见,又不是他儿子!”梁红梅豪爽地说,管红兵和刘润琴都有点尴尬。
“马路不会不愿意吧?”刘润琴又问。
现在的十几岁的孩子,脑袋瓜里想什么,家长真是不知道。马路还不是一般的十几岁的孩子。这小子,看着人模狗样的,一天到晚转悠着黑眼珠,不知道在憋什么坏主意。刘润琴其实很喜欢马路,但这孩子话那着三不着两的劲头,也让刘润琴哭笑不得。
比方说上回,马路把自己的自行车停在刘润琴家楼下,来找管思弦借书。住一层的史大爷在门口把他喊住:“我说小伙子,你这自行车就这么扔在这啊?”
马路倒也客客气气:“我上去一趟就下来。”
“那也得放在车棚去!”史大爷脾气急。
“有放在车棚这会功夫,我都下来了!”马路转身要上楼。
“那我告诉你,你这车要是被扎了胎了,可是活该!”史大爷急了。
马路也不示弱:“一会我下来要是发现车胎被扎了,那我可知道是谁干的了!”
“你个兔崽子!”在史大爷的谩骂声中,马路蹿进了管思弦家。
在三楼窗户看得真真切切的刘润琴,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又摇摇头。
“我真是庆幸思弦是女孩。”她转头对丈夫说。
“你不是说,没生之前,一直以为是男孩吗?”管红兵说。
刘润琴笑了笑:“生出来才算数。”
05
梁红梅拍肿了胸脯表示,自己的儿子虽然不着调,且学习在全年级保持稳定的倒数二十名,但,做管红兵和刘润琴的干儿子,他只会开心,不会反对。
要是敢跟我叫板,我就……给他两百块钱,准成。梁红梅想。
万事俱备,连东风都能两百块钱收买,应该不成问题了。可是三个大人都忘了达成共识的是,怎么跟孩子解释个中缘由。
梁红梅没有拿出两百块钱贿赂马路,是儿子三句两句就把实话从母亲那套得差不多了。
管红兵两口子,还没想好怎么跟管思弦说呢,马路可就开始倒卖情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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