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去不是一种完结

今年的八月十五特别有意义。

那天儿子正好放假，我们打算一起回老家跟父母过团圆节。不知道是八月十四晚上还是八月十五的凌晨，我突然做了一个很清晰的梦，一个从来没有如此清晰过的梦。

在梦里我来到了一个房子里，那个房子我是没有见过的。高高的屋梁，窗明几净，只是简简单单地摆放了几件家具。爷爷坐在房子的中央，那是一处茶歇的地方，他一边娴熟地泡着茶一边冲我平和地打着招呼，就好像我们天天见一样。他说，孩子，快来，我刚泡好的茉莉花茶，你闻闻香不香。我就像在现实中一样，我心里知道我们已经不再同一个世界了，但是他给我的感觉却像我们从未分开过一般，他的状态就像从未在我的世界里消失过。一想到这些，心头一酸，热泪涌上来，我明明知道是做梦，可是梦又为何如此真实呢？

爷爷放下茶具，急忙站起来走到我身边问我，孩子，咋啦呀？整天出去疯疯癫癫地跑，真是个疯丫头啊，以后记得到点儿就回家。然后他顺手从裤兜儿里掏出手帕给我擦了擦头上的汗，顺带擦了擦眼里的热泪。他总是这样，顾及到我的每一分自尊。我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也不知道该从哪一句说起。

噢。对了，还是那块手帕，是的，就是他一直带在身上的那块手帕。灰白相间的格子块儿图案，上面有一丢浅浅的血迹，是我流鼻血时，他急急掏出来给我擦鼻血留下来的。真实的是我竟然连味道都闻到了。那是一种用肥皂洗过挂在石榴树枝上吸收满阳光的味道。确切地说那是爷爷的味道。那种味道让我心安又踏实。我在这种味道里找到了许久以来未曾得到过的安慰。

我站在一旁像在看电影一般地看着他不停地给我捋头发，擦眼泪。我就像回到了十几岁的样子，把所有的委屈和柔弱都释放出来，我内心是知道的，只有爷爷才会这么无条件地接纳我所有的一切。无论我是否优秀，无论我是否成功，他从不期待我活成某一种样子，他说只要我过得开心快乐就好。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在横七竖八地流淌，而爷爷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他只是不停地用手帕给我擦眼泪。这会儿的感觉他像是好久没见我了，不停地打量我，然后跟我说，丫头啊，你长大了，都比爷爷高那么多了呢。爷爷看你到你现在这样真是高兴，你健康又漂亮，再也不是那个小丑娃娃了。

我突然好恨我自己啊，怎么一句话都讲不出呢，嗓子就像是被堵住了一样，想要发声却一句都说不出，我在心里大声地说，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可是我就像住在真空里一样，没有一点声音，我着急地挥手比划着，向他比划着我很想他，不知道他是否明白了，只是一直在笑。

当我放弃向他表达想念的时候，他拉着我的手走进一处小院子里，然后指着一丛绿植跟我说，你看，这是茉莉花，爷爷就爱养这种，可香了呢，一开花，满院子香得不得了，我浑身一颤，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我笑了笑，使劲抱了抱他，尝试着说话，突然就有声音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在自己耳边一样。我说，爷爷，今天是八月十五，咱回家过节吧，你还记得小时候吗？一到过节我就缠着问你，八月十五到底要吃啥呀，今天晚上我们吃啥啊.........还没等我说完，爷爷回过头你捏了捏我的脸说，都多大了啊，还改不了这个馋猫的样儿。我俩对视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我又问了一遍，说，爷爷，咱今天一起回家过节多好啊，终于团圆了呢。我实在是太想你了，我攒了好多好多话要跟你说，我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我边说边张开手想要夸张地给他表演我的心里话到底有多么多。他边笑边说，我们一直在一起啊，天天都在，哪天都是团圆节。天凉了，多穿衣服，我得去院子里收花草了，你回家路上注意安全。那些叮咛的话就像是我们天天见一样的亲切又平常。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要走，还站在原地跟他说，爷爷，咱回家过节吧？他一边笑着一边走向房子的拐角处，从那里可以直通院子。他在即将拐进院子的时候挥手跟我说，快点回家，别着凉，我一切都好，放心吧。

我就那样看着他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没有特别难过，反而是一种幸福与满足，我终于见到他了，我终于告诉他，我很惦念他，我终于明白了所谓离去不是完结，而是幻化成另一种形式的存在。尽管我们不会见面，但是彼此之间的爱永远不会变。

离去不是一种完结，是一种新的开始，它就像在告诉我们要珍惜当下，更要接纳变化带来的感受。我一直觉得自己很难做好告别这堂课，因为这对于我老说实在是太难了，我时常怪自己没有赶上他的葬礼，时常责怪自己没有能力去抓住很多机会。其实我知道，这未尝不是一种新的开始，就像这个清晰的梦里一样，我们始终都没有分开过，我们也永远都不会忘记彼此，因为我们之间有深深的爱。

离去不是一种完结，是一种新的开启，是一种爱的延续，因为彼此心有灵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