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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老板，你给我交个底，你这一摊子多少钱？我晚上与朋友商量一下！”酒喝下去半瓶后，许尧尧问道。石改民先是一愣，紧接着笑起来，端起酒杯说：“兄弟，咱俩先把这杯酒干了！”他说着与许尧尧碰杯，将杯中酒干了。许尧尧没有立即喝酒，望着对面的汪山海笑起来，端起酒杯说：“来，兄弟咱一起干了！”汪山海撇嘴笑了：“好么，谢谢你许老板！”也将杯中酒干了。石改民见许尧尧将一杯酒喝尽了，这才慢吞吞地说：“买这些滩涂地和设计方案以及‘三通一平’就花去了700多万，再加上这三幢多层住宅楼，总共是1100多万……”他又举起酒杯与许尧尧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我实话告诉你，在滩涂建楼房成本低。灞河的沙子不要钱，民工的工钱也不算高，多层建筑的成本每平方米最高不超过500元。你也是个爽快的人，我的最低价是900万！”
许尧尧听了浑身一颤。他自己的存款和买断工龄的钱加起来一共才15万。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他一想到未来20年的日子里也许是苟且偷生或是贫困潦倒，不由浑身打了个冷颤。他不敢相信自己能够实现什么梦想，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进行对话。
“我听说只有土地使用证？其它四证为什么没有办下来？”
“这地是滩涂，公告后是从政府手中挂牌交易的，是区土地局通过市土地局办的手续，土地证在我家保存着，你随时都可以看。至于其他手续将来我可以协助你办理。”
“没有施工许可证怎么能施工呢？没有商品房预售许可证就不能销售呀？”
“如果我们能够成交的话，我会带你到镇上和区上见一些主要领导。他们会支持你搞开发，协助你办理手续。因为成了烂摊子，剩下的手续也再没有跑……”
“900万！我晕了……”许尧尧已经有明显的醉意了。他对石改民说，“你等我的消息吧！”
许尧尧晚上睡觉前被弄得忧心忡忡，尽管已经喝得半醉，却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一点睡意都没有了。他关了灯，在屋子里走了几圈，感觉有点儿心血来潮，干脆给自己又斟满了一杯酒，与酒瓶子碰了一下，然后一口气喝光了。放下酒杯，他又兴奋起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走到窗前，借着月光拨通了刘旺盛的手机。那个寒冷而又遥远的世界似乎距离他越来越近了。
许尧尧早上6点多就起床了。感觉脑袋有点晕，看着窗外的天色已经麻麻亮，匆匆洗漱了一下，穿着从红金带来的休闲运动服去楼下的河边晨跑。河边风大，跑了一会儿，渐渐感觉头脑清醒过来。他对自己有严格的管理，人过中年，要继续保持良好的身材。几天不运动，不控制饮食，腰腹的赘肉就能冒出来。他的肌肉线条非常明显，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很匀称。他行动灵活，身形轻盈，精神抖擞。他知道昨晚上给刘旺盛打电话了，至于都说了什么事情，有些记不清了。喝酒能够让他兴奋起来，但过量的饮酒又会导致他的记忆力下降，酒后他的大脑往往会变得迟钝。他打开手机，上面显示着昨晚9点多的通话记录共6分钟！通话肯定与这块滩涂地有关。6分钟足够了，至于刘旺盛会不会来，他没有把握。他拿定主意，在灞河边坐等三天，如果他不再来电话，他就去建材市场当搬运工，从长计议，过年就在长安了。
许尧尧大约在河堤上晨练了约一个小时，返回到楼下时，石改民和汪山海在单元门口等着他。“兄弟，走，回屋里吃肉夹馍！”石改民乐呵呵地说。汪山海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肉夹馍：“老板一大早就去镇上买肉夹馍了！”
许尧尧说：“不好意思了。”
三个人在楼上吃完了早餐，石改民开着他的面包车拉着许尧尧去了朝阳区规划局。规划局的谷局长接待了他们，“目前咱们区的经济发展速度缓慢，现在对城市规划和建设已经形成实施方案了。未来的灞河将是长安市的生态区，现在政府拿不出资金来，主要还是依靠民营企业的投资来发展，开发一些生态住宅小区……”从规划局出来后，石改民又带着许尧尧见了主管招商引资项目的副区长饶江。饶副区长握着许尧尧的手说：“我们朝阳区一贫如洗，但我们有灞河和蓝天白云呀，这就是金山银山嘛！”饶副区长的一席话让他激动不已。中午回到镇上，他请石改民吃泡馍喝酒的时候，难为情地说:“石老板，我只是一个打工的，这么大的投入不是我能做到的。我有一个朋友办过石油化工厂，是千万富翁，只有他拿得出。昨晚上我给他打电话了，但到现在还没有回电。如果明天他不再联系我，我只能选择离开这里了……”他很在行地掰好了馍，用地道的关中话对服务员说：“汤宽，盐淡，不要粉丝，不要明油。”
石改民恍然发现许尧尧似乎已经是关中道的人了，一举一动都不马虎，他端着酒杯说，“哦，你吃饭清淡……”
许尧尧说：“这泡馍清淡一点就更好吃了！”他端起酒杯与石改民碰杯，“这关中道的故事可真多呀！”他刚喝完杯中酒，还没有放下酒杯，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尧尧，我在斜口镇，你在哪里呀？”手机传来刘旺盛的声音。
“哦，刘哥……”他顿时感到一股热血冲到了头上，赶紧往门外跑，看见街上停下一辆出租车，从车上下来了刘旺盛和他的本家兄弟刘旺财！
许尧尧赶快跑上前去，大喊着：“刘哥！”
“哈哈，又再喝酒了！”刘旺盛拽着许尧尧的手说。
刘旺财将车上的行李箱取下来，给司机付了车费后，车子调头走了。
许尧尧将刘旺盛介绍给石改民，几个人坐在泡馍馆又继续喝开了。
“大哥，我敬你一杯！想不到你这么快就来了！”许尧尧端起酒杯说。
刘旺盛喝尽了杯中酒说：“我昨晚上接你电话的时候，也正与几个哥们儿一起喝酒呢。大家听了你的声音都很激动。今早5点多起床，让司机将我们送到敦煌机场，坐上了8点多的航班。10点多到了长安机场，打的来到斜口镇。”
许尧尧又接着给刘旺财敬酒，他喝着酒说：“你的话让老大一夜兴奋得睡不着觉！”
石改民也忙不迭地给刘旺盛和刘旺财敬酒。酒喝得差不多了，开始吃泡馍。刘旺盛和刘旺财将碗里的泡馍用筷子搅拌成了糊状。
许尧尧笑着说：“这是酒泉的糊锅嘛！”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这叫什么饭呀？满碗的烧饼，只有几块肉！比起我们红金的清汤羊肉来差得太远了！”刘旺盛苦笑着说。
石改民笑得直不起腰来：“吃泡馍切忌搅拌，讲究的是从边缘开始吃，这样可以保持鲜味，还会充满香气。否则一碗泡馍会变得面糊糊的。”
刘旺盛感叹地说：“这泡馍真是一件费工夫的事情啊！”
石改民端起酒杯说：“晚上我请你们吃裤带面！”
酒后，石改民和许尧尧陪着刘旺盛、刘旺财来到灞河滩上考察。转了一下午，刘旺盛一言不发，直到傍晚他们打的来到市中心一家面馆端起酒杯时，他才开始说话:“石老板，我决定接这个楼盘！”他的一句话，让石改民和许尧尧都喜上眉梢。石改民喜的是死钱盘活，终于可以脱离苦海了。许尧尧喜的是，终于可以干一番事业了。
经过几天的实地考察，在石改民交清手续后，刘旺盛通过银行转账付给他人币900万元。那天晚上，刘旺盛在长安有名的秦都大厦A座餐厅里宴请区镇两级领导，在石改民的撮合下，请来了朝阳区区委书记蒙华龙、区长冯建军和副区长饶江，还有斜口镇党委书记兼镇长马光平和副镇长孙庆峰等。石改民向领导们介绍了刘旺盛、许尧尧和刘旺财。蒙华龙握着刘旺盛的手说：“欢迎你们来朝阳区投资！区政府大力支持！”席间大家频频举杯，推杯换盏，气氛热烈。马光平端起酒杯走到刘旺盛面前说：“刘总，我代表斜口镇党委和政府向你致敬，我先干为敬！”刘旺盛站起来喝下了杯中酒。马光平又到许尧尧跟前说：“许总，我感谢你！月亮湾项目是我镇最大的投资项目，我给你敬一杯！”许尧尧与马光平碰杯喝酒之后，孙庆峰陪着蒙华龙来到许尧尧面前说：“许总打前站，最先发现了‘新大陆’！”蒙华龙笑着说：“咱们碰两杯！预祝你们公司成为我们朝阳区的龙头老大！以后镇上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来区上找我和冯区长……”
冬至三九的第一天早上，刘旺盛在月亮湾的一栋单元房里主持召开了公司的第一次例会。在许尧尧的提议下，公司更名为长安秦道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由许尧尧负责变更法人营业执照和税务登记证以及相关的证件。在三个人的会议上，刘旺盛宣布正式成立长安秦道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刘旺盛为公司董事长，负责公司的全盘工作并主管财务；许尧尧为公司总经理并主管销售、人事和主持公司的日常工作；刘旺财为公司副总经理并主管后勤保障和物业公司。公司暂缺一名主管建筑工程的副总经理兼总工程师。由许尧尧负责招聘。公司组建办公室、人事部、财务部、销售部、工程部和物业管理有限公司等部门。
刘旺盛说：“离春节只有十几天了。我们要抓好防火防盗等工作。目前资金紧张，要厉行勤俭节约。我的积蓄已经全部花光，今年农场的春种和公司的前期费用等，现在有点捉襟见肘的感觉。”
许尧尧说：“我有50万元可以拿出来使用，算是我的股份。这几天要办手续，公司也确实需要一辆车。先买辆桑塔纳轿车。”在刘旺盛出资买下月亮湾花园项目的那天晚上，他知道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已经没有退路了。他这个时候必须全力以赴确保公司的运转，可是自己只能拿出来15万。他无奈之下就赶紧给红金打电话，借了向春梅的10万元，周小静的10万元，还有他的电大同学方海涛的15万元，月息2分。几个人第二天就将钱汇入到他的账户上了。
刘旺财说：“我也拿出50万元来入股。”
会后，由刘旺财和汪山海留下看场地，刘旺盛和许尧尧去城西的汽车市场买车。石改民拿着钱高兴地离开了月亮湾，许尧尧将汪山海挽留下来继续看管场地，还给他增加了工资。汪山海心里乐滋滋的，庆幸自己遇到了贵人。
刘旺盛和许尧尧选中了一款黑色的桑塔纳轿车，车价为14万元。与车行约好第二天缴纳附加费并挂牌。许尧尧拎着临牌，驾驶着桑塔纳往月亮湾方向行驶。“1992年考的驾照，想不到过了七八年才派上用场！”许尧尧对副驾驶座位上的刘旺盛笑着说道。行驶至街上一家面馆的门前时，车子停了下来，两个人进店吃了碗面，给刘旺财和汪山海买了几个肉夹馍带回去。
许尧尧给新车上了车牌，连着几天带着石改民往斜口镇和朝阳区不停地跑，将所有手续全部更换完毕，而且在法人营业执照上又增加了物业管理等经营项目。刘旺盛很高兴：”许总的干劲满满的！”
许尧尧打电话到红金，让向春梅、周小静、王油生和张矿生来秦道干点什么。没想到他们都不肯出门。一是快过年了，家里有很多事情要做；一是对长安的月亮湾项目不了解。向春梅的千金小姐任婷婷上高三，今年高考，她要给做饭。周小静的千金小姐侯文文上小学5年级，也得需要她照顾。王油生对开发房地产项目没兴趣，一心想搞石油化工。张矿生在元旦过后就去省城兰州接了一辆红色的桑塔纳轿车，已经在红金开始挣钱了。许尧尧无奈之下只好打消了请朋友帮忙的念头。他又给方海涛打电话。方海涛和他是红金电大85级的同学，两人的父亲都是石油师的战友，两家关系密切。方海涛年长许尧尧七八岁，上电大前就已经是红金油田勘探局邓斌局长的秘书，还是局办公室秘书科的科长。上电大时他还担任党政干部专修班的班长和85级电大学生会主席。电大毕业后不久，有了大专文凭，很快被提拔为局办公室副主任。在电大同学中他是担任处级干部最早的一个。那时候许尧尧还在山沟里当着他的大头班长。80年代末，红金在库姆塔格沙漠边缘发现了火洲油田，于是加大了对火洲油田的开发力度，投入了大量人力。邓斌局长还兼任火洲油田会战指挥部的总指挥。到了90年代初期，火洲油田已经形成规模，中石油北京总部决定将红金油田勘探局和火洲油田会战指挥部重组，成立联合集团公司。邓斌是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方海涛由局办公室调到集团公司办公室，担任办公室主任，已经跻身于正处级干部了。但是这个集团公司成立了不到一年，就被中石油北京总部宣布解散，两家油田正式分家。火洲油田会战结束并正式成立了火洲油田勘探局。让方海涛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邓斌局长被当场宣布退休，而且原集团公司机关处级以下的干部人事关系全部冻结，以后由红金油田勘探局和火洲油田勘探局协商解决。
不走运的是，方海涛在担任集团公司办公室主任时，与集团公司党委工作部部长彭远臻的关系不睦，局办和党委系统的工作推进难度颇大，两个人之间的矛盾日益激化。说起来他们两个人还真有些难舍难分。“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后的第二年，也就是1967年春季，红金油田除了从本局职工子弟中学招收了一大批应届毕业生和闲居在家的学生外，又从外省招收了许多大学毕业生和社会青年。方海涛那年高中毕业才17岁，被分配在红金油田钻井处一大队当学徒工，成了一名钻井工。同时和他分配在一个大队的还有十几名学徒工，其中有一位就是从西北石油学院毕业的彭远臻。彭远臻操着一口浓重的江苏泰州口音，说起话来方海涛一句也听不懂。比方海涛年长5岁的彭远臻虽然来自苏北农村，人却显得老练沉着，又读过四年大学，很会来事，深得钻井队长的赏识。方海涛是＂油二代”，父亲方汉昌是石油师一团的排级干部，1953年8月转业到红金油田时担任采油二厂的采油队队长，四清运动期间被提拔为采油厂的副厂长。方海涛刚招工时正值武斗盛行，学校停课，工厂停工，红金油田处在动荡之际。许多职工不安心上班，积极参加武斗和政治斗争，在街上到处放火，打、砸、抢，破坏他们看到的一切东西，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将红金油田搞得乌烟瘴气。红金有两大对立的群众组织：一个叫“红色造反总部”，简称“红总司”；另一个叫“第三造反兵团司令部”，简称“红三司”。“红总司”的主要成员是机关干部，属“保皇派”，“红三司”大多是学生和工人，属造反派。方海涛站在父亲方汉昌的阵营中，属于“红总司”。彭远臻站在造反派一边，属于“红三司”。两个人水火不容，明争暗斗，经常打口水仗，由此结下了矛盾。两大派为了夺权，先是用大喇叭大字报互相攻讦，接着就开始了武斗，除了棍棒刀子还动用了枪支。几个造反派去红金发电厂抢夺解放军的枪支弹药，被当场击毙。后来红金实行了军事管制，才算平息了这场动乱。彭远臻于1971年3月由钻井队抽调到钻井处政治处写作组。方海涛也在同年6月被抽调到钻井处政治处写作组，两个人都是专门写批判材料的成员，但两人之间勾心斗角，相互拆台，成了一对冤家。
“文革”结束后的1976年年底，钻井处政治处撤销，彭远臻被任命为钻井处组织科干事，方海涛到钻井处办公室担任秘书。不到半年，彭远臻就担任了钻井处组织科副科长。方海涛干了3年秘书之后，直到1979年年底调至勘探局办公室担任秘书。1983年春天文凭学历在红金成了香饽饽，彭远臻连升两级，由钻井处组织科副科长一跃升至勘探局组织部副部长。虽说方海涛没有文凭，凭借他的笔杆子，再加上受到邓斌局长的器重，也被提升为局办公室秘书科科长。又过了一年，彭远臻担任了勘探局办公室主任，成了方海涛的直接领导。方海涛这才明白文凭学历得厉害，赶紧去电大捞文凭了。等他有了文凭又返回到局办公室的时候，彭远臻居然不给他安排工作，在办公室无所事事了几个月，直到邓斌局长出面将他提拔为办公室副主任后，他才有了与彭远臻抗衡的机会。方海涛有德高望重的邓斌局长罩着，彭远臻也是无可奈何。他们双双跟着邓斌局长来到库姆塔格沙漠会战的时候，彭远臻平级调动成了集团公司党委工作部部长，而方海涛转正成了集团办公室主任。谁知好景不长，在宣布邓斌局长退休决定的同时，中石油北京总部将红金勘探局财务处的副处长席艳新任命为红金油田总会计师。要命的是，席艳新是彭远臻的老婆。预感到大事不妙，红金那边还有老婆和孩子，方海涛硬着头皮又调回到红金。彭远臻和火洲新上任的指挥部领导也不熟悉，再加上老婆已经在红金走马上任了，他也调整到了红金。可是红金的局办公室主任和党委工作部部长的位子都满了，他们两人被安排在一间办公室里，算是局党委政策研究室的编制人员，但没有什么具体的工作，两个人互不打扰，各看各的报纸，各喝各的茶。但时间不久，彭远臻走马上任了，去油田建设安装公司担任经理。办公室里只剩下了方海涛一个人，他感到无比的痛苦。
老局长邓斌才59岁，仕途从此划上了句号。邓斌在去北京之前，方海涛想请他吃饭，在电话里才说了一句话就被老局长拒绝了：“小方呀，你要好好尊重新领导，争取他们的谅解。以后咱们北京见！”说完后就挂了电话。唉，真是树倒猢狲散！也万万没想到，因为邓斌局长的失势让他败走麦城，不由得心灰意冷。
邓斌的话让方海涛有口难辩，独自在办公室里嚷嚷着：“我不尊重哪位领导了？”他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多半是新上任的总会计师席艳新给他设的局。过去他们迎面也只是匆匆而过，双方并不打招呼。那时候她是审计处的科员，后来成了财务处的科长，再后来又当上了财务处的副处长，他的确是懒得搭理她。可现在人家是副局级的总会计师了，他想和她搭话，可她也不一定会搭理。机关大楼里早有传闻，席艳新与北京空降来的新局长冉道富关系密切，两个人甚至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抱在一起，说是在汇报工作。席艳新虽说已过了不惑之年，但人保养得十分到位，出门前必须化淡妆，即使是不化妆，也必须要涂口红。有时还会戴一副茶色眼镜，显得优雅十足。红金领导干部的桃色新闻，几十年来就从没有中断过，比如五十年代在勘探局第一招待所和专家大楼里的小型舞会，里面的舞伴都是红金最妖媚的女人，从里面传出来的绯闻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笑料。方海涛此时根本没有心思听这些故事，成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呆在办公室抽着烟。一个月过去了，他仍被晾在一边。让他更加恼怒的是，办公室的电话也拆了，他成了孤家寡人。他现在才算看透了世间的一切！当初他当局办公室秘书科科长的时候，谁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的。提升到集团公司担任办公室主任以后，恭维他的人更多了。眼前的事情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虎落平阳被犬欺，拿他当猴耍。
他想去下面的二级单位找个位置先干着，就鼓起勇气去组织部找部长说话，可人家部长忙得不行，让下面的科长接待他。他越想越生气，过去他在局办公室任职的时候，这些家伙对他毕恭毕敬。小科长说：“老方，不是我们不给你安排，上边没有人发话，没法安排……”他知道都是席艳新在从中作梗，但也无可奈何。闲呆了半年之后，他老婆罗琳哭着喊着在红金勘探局办公大楼里要见冉道富局长。最后组织部部长召见了他，安排他去勘探局油田建设安装公司担任党委书记。他惊恐万分，但也是别无选择，灰溜溜地去新单位报到了。他知道自己惹不起彭远臻，即使是两个人在一起很别扭，也得先干着，总比在局办公大楼里坐冷板凳好多了。彭远臻在油田建设安装工程公司一言九鼎，被职工们戏称为“彭霸天”。有几位拍马屁的职工成了他家的钟点工，打扫卫生、铺床叠被子、洗碗做饭。公司职工食堂有间房子装修豪华，是彭远臻的专用餐厅。平时彭远臻就在这里用餐，还专门从社会上聘请了两位高级厨师为他做小灶。一个是面点师傅，一个是擅长做淮扬菜的师傅。他每天的饭菜不重样儿，厨师根据他的要求，每周制订一次菜谱。他喜欢喝新鲜的驴奶，公司生活科专门从乡下买了两头母驴，每天吃早餐的时候，专门有人负责挤奶，经过消毒杀菌处理后端到小餐厅里供他享用。驴奶是接近人乳的奶中珍品。驴奶产量极少，一个泌奶期仅有100多天，每天仅产1斤左右。公司院内时有驴叫声，职工们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方海涛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事都依着彭远臻。平时提拔任用干部都是彭远臻说了算，就连他主管的党群部门也是彭远臻一手遮天，包括党办主任、组织科科长和工会副主席等科一级干部统统都由彭远臻提名，最后由组织科按照彭远臻的意图来进行操作。方海涛只是象征性地在公司干部理论学习时读读报纸，谈谈“新时期企业党风廉政建设和改革开放发展的基本任务”的学习体会。职工背后都叫他“读报纸书记”。方海涛一干好几年，上级领导仍没有调离他的意图，更让他不安的是，席艳新又被任命为副局长兼总会计师。由于席艳新的强势，彭远臻更是飞扬跋扈，为所欲为。这时正好买断工龄的政策出台了，方海涛在无奈之下选择了买断工龄。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明白，如果他不选择买断工龄，等待着他的将是免职或提前退养，硬撑下去会更尴尬的。
方海涛接到许尧尧的邀请后很兴奋：“尧尧啊，你把哥们没忘掉！过完春节，我初六就去！”
过小年的前一天早上，许尧尧开着桑塔纳轿车将刘旺盛送到长安机场。年关在即，刘旺盛除了回家过年，他还要安排农场的事情。他将许尧尧和刘旺财留在长安。早上10点多，许尧尧刚从机场回来，蒙华龙坐着为他新配的大众帕萨特轿车来到了月亮湾。许尧尧和刘旺财赶紧迎上前去。车上除了司机，还有一位40多岁的中年人。这人穿着大衣，天庭饱满，谢顶。蒙华龙握着许尧尧的手说：“许总，我给你带了一位建筑总工，邓总，邓文昌！”
邓文昌上前与许尧尧握着手。邓文昌于20年前毕业于西北建筑工程学院，毕业后先在长安设计院搞建筑设计，后来辞职南下去深圳，在一家建筑工程有限公司当工程师。前几年为了照顾家人和年迈的老人，又回到长安，在一家建筑工程有限公司担任总工程师。他们公司开发的许多高档住宅小区项目都是他一手设计的。他钟情于山水住宅的设计，当听了老同学蒙华龙的一番介绍后，执意要到月亮湾考察一下。他们陪着蒙华龙和邓文昌在滩涂上转了一圈，然后一起回到二楼的单元房里。许尧尧将石改民留下的月亮湾规划设计图摊开在桌子上。邓文昌仔细看了一下说：“设计理念是陈旧了一些，但总体感觉还不错，另外容积率太大了，景观少了，要多栽大树！”
许尧尧对蒙华龙说：“蒙书记！这条长七八公里的河堤路，政府有没有规划？包括河道的综合治理？”蒙华龙意味深长地说：“规划肯定有。区政府目前拿不出钱修这条路。在长安的六区三县中，我们朝阳区经济发展垫底，这和我们所处的环境有关。地广人稀，交通不方便，离城偏远，商业不发达，农业人口多，阻碍了经济的发展。你们也可以为政府垫资治理河道和修建这条路，让它成为一个风景区。你们要拿出一个方案来报给区规划局和水务局，我再催促一下。如果你们可以实施的话，将来可以用土地置换嘛！”
中午许尧尧在区政府不远处的一家餐馆款待蒙华龙和邓文昌。邓文昌决定在秦道任职副总经理兼总工程师，正月初七正式到岗。许尧尧说：“我已征得董事长的同意，邓总的聘书和任职文件年后一并颁发，月工资8000元。”
蒙华龙感叹道：“刘总的工资是5000元，许总和刘副总是4000元。邓总这么高的工资，给我老蒙面子喽！”
“蒙书记，有件事还得请您帮忙！”许尧尧说，“目前月亮湾只有土地使用证，其它证都没有办。接下来公司要发展，除了完善手续，还得尽快将这三幢现房销售出去。但没有拿到销售许可证对前期销售是一个很大的障碍……”蒙华龙略停了一下说：“我给区房管局打个招呼，让他们抓紧配合你们完善手续。让市房管局网开一面。我们朝阳区也确实需要照顾嘛！”
大年初一早上飘了一点雪花。许尧尧和刘旺财被楼下的鞭炮声吵醒。汪山海天不亮就起床了，拿出一卷爆竹摆在月光下燃放起来。那噼里啪啦的声响，划破了黎明前的沉寂。许尧尧立马起床，披上大衣到楼下看热闹。他感激汪山海，相信这炸雷般的声音真能给秦道带来一年的好运。他冲着火光中的人影喊着：“山海！过年好呀！”汪山海嘴上的火光一闪一闪的，他取下烟头，在黑暗中拱拱手：“许总过年好！”两个人互道早安并拜年。刘旺财也提着一串鞭炮燃放起来，几个人围着炮仗喜笑颜开。
他们在滩涂上放了一阵子鞭炮，然后就回屋包饺子。馅子是许尧尧拌的，羊肉和萝卜。没有擀面杖，许尧尧找了个空啤酒瓶，洗干净后就擀起饺子皮来。刘旺财负责包饺子。汪山海蹲在墙旮旯里剥蒜。汪山海本来打算要回商洛老家过年的，但看到许尧尧对他格外照顾，给他增加了工资还送了两条金丝猴香烟，说他夜里在场地值班辛苦。他想公司眼下缺人手，就决定留下来陪他们一起过年。不到半小时饺子下锅了。许尧尧拎出一瓶西凤酒，刚给酒杯里斟满酒，刘旺财将两盘饺子端到桌上了。三人互敬了拜年酒，接着就开始吃饺子。一口饺子一口酒，乐得合不拢嘴。刘旺盛给许尧尧打来了电话，给他和刘㕵财拜年。酒喝到高兴处，几个人掏出手机给家里打起电话来。许尧尧先拨通了远在新疆伊犁的电话给岳父岳母拜年，又给红金的父母拜年，最后拔通了家里的电话。贾小惠说：“家里都好。爸妈精神也不错。哦，今年过年可丰盛了。旺盛大哥给家里送来一只羊和半扇黑猪，我给爸妈家里还有油生和矿生家分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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