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这代人啊,其实也不是丧。就是太聪明了,太会权衡利弊,所以时常作茧自缚。
父母的那一辈,始终活在一个圈里。他们穷尽一生都想要走出去,却被附于条条框框。不敢奢望自由,追求温良和简单。
在乡下里,他们围坐在一起侃侃而谈,聊些家长里短。瓜果庄稼,屯粮腌菜,就是安然。
在城市里,听着工厂里机器的轰鸣,劳作一天。回到家有热好的晚饭,听黑白电视机里播着新闻。放下胸章,很好入眠。
二十出头,长辈们给撺掇许个另一半。没有什么可供选择与拒绝,全凭父母之言。多了几分束缚与不甘,却也少了追寻情爱上的羁绊。
想要见远方亲里一面,就提前拾好大包小裹,早早等候在车站。嘘的是寒,问的也暖。
活得贫瘠简单,却活得快意清闲。
我们这一代人呢,生在一个相对优渥和富足的环境中,轻易便能与这个广袤的世界交手。见识过山河万里,也品鉴过灯火霓虹。
尚轻的年岁,便赶上了智能与网络的大潮。每天接收着巨大信息量,同娱乐一并蚕食。碎片化的时间,用来填补虚妄与苍白。整片化的时间,用来给痛苦下定义。
十八岁的小城年轻人,应该晓得些什么呢。
我晓得这一辈子,要上大学,要结婚,要进单位,要生孩子,要稳妥走完这一套流程,成为一个踏实的体面人。
我晓得隔壁家的姐姐毕了业就进事业单位很有出息,我要是能考取教师资格证,说不定也能在我们的小城高中里做一名“很受婆家欢迎”的语文老师。
我不晓得人应该怎么活,也不晓得人可以怎么活,在我能看得到的地方,人都是这么活着的。
不被理解,缺乏安全感。孤独,社交恐惧。它们通通被旁观者冠以“矫情”的名号。
而实际上,这只是在时代冲击下的冰山一角。
摩天大楼里有满天飞的文件,有人在电脑前狂乱敲着键盘。早晚高峰挤得要死的地铁站,有人在抱怨着工作何时能玩儿完。
得不到喜欢的人,可以茶饭不思望穿秋水。谈个恋爱,争吵冷战万事不顺意。分了手之后,又要念念不忘怀缅一阵子。
爱没能爱得明白,恨也未尝恨个彻底。
差不多的精神状态,差不多的人际关系。差不多的身高体重,差不多的日常运气。
却总幻想着自己可以一夜暴富,不用努力。
其实说到底,也不是不肯努力。而是太会权衡利弊,怕努了力之后也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于是就一边沧桑,一边仰望。
陈铭老师在奇葩说里讲,人活着就是要打开一扇又一扇门。
我发的第一篇推文是心情低落时写给自己的。用词造作,字里行间都是青春期女孩儿无处发泄又故弄玄虚的情绪。
出乎意料的,消息提示我被赞了。
这个提示让我一整天都在狂喜。我,一个微不足道的,扔在人群里分不清面目的人,在某一刻偶然产生的情绪,被人看见,被人肯定,被人赞赏。
后来我刷微博,顺藤摸瓜找到更多有趣的博主。畅销书作家,知名媒体人,自由撰稿人,知名记者,科技精英,美妆博主,搞笑视频博主,他们以在我眼所能见的世界里,以各类姿态舒展羽翼,人类社会的架构在我的脑海里开始丰满立体。有人勤勤恳恳发表文学评论,有人洋洋洒洒谈平权谈边缘群体,漂亮姑娘输出美丽心得,知识分子们交流莎士比亚和拿破仑,即便只是发发情感语录,也能得到很多人的共情。
我推开这些门,被震惊,被说服,被认同,这些我自己推开的门,成为我和其他人类毫无二致的面容之下,不一样的那一隅。
然后我晓得,啊,原来世界上有人是可以那么活着的。
小县城的大事三两种,高考,结婚,工作稳定。原本接触不到新时代的小城年轻人们,注册账号,在阶级模糊,不分层次的平台,讲话,看其他人的生活方式,拥有即便跳不出阶层也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探索世界的权利。
我看得到小城之外辽远的天光,自由的思想,多元的观念,艺术成为奔流的艺术,普通人成为被看见的人。
能看到别人,也被人看见。
很好了,足够了,我很感激。
永远执迷于想要不劳而获与现实的残酷中,永远颓丧,永远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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