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只有一趟街,一个梨园,梨园里都是齐膝的杂草,杂草的尽头是瞎眼老头和他的胡琴,胡琴拉起来,咿咿呀呀的沧桑在戏园子里打着转
后生们总爱在戏园子里,听瞎眼老头东拉西扯,曾经,戏园子里没有杂草,曾经,戏园子里有个虞姬,还有个霸王,曾经,戏园子也曾火遍十里八乡
霸王和虞姬是捆一块来的,下九流营生里最末的戏子没人关心他们姓甚名谁,只知道霸王慷慨悲怆,虞姬笑靥妖娆。
闲暇时,花几个小钱,买一场戏台子上的绚烂凄切的死生别离,是小镇人为数不多的娱乐。
这样的平淡的日子持续了不久,乱世便来了,日本的铁蹄踏破了东三省,小镇里看似平静,明白人却都说,安生日子不多了。霸王果然是霸王,跟着镇子里的后生们一起扛了枪打鬼子去了。
虞姬还是日日摆了戏台子,水袖舞的行云流水,却再也不唱霸王别姬了。兵荒马乱的时节里,梨园的客人越来越少,虞姬也不在乎,戏里红颜不老,戏外无人问津。
再后来,日本兵提着大刀进了小镇,这一场腥风血雨,把小镇的天都染的血红。小镇里跑游击的后生没了不少,霸王也没了,听说他绑了一身子的炸药,跑到日本兵抢的小楼里,可惜没炸死日本兵,自己却炸的尸骨无存。
虞姬呢,却仍是天天摆台唱戏,不问戏外事。小镇人再也不听戏了,听戏的只有日本人。小镇里有人说,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还有人说,霸王是真英雄,虞姬是真狗熊
那天,日本少佐庆生,把虞姬叫去小楼唱戏,巧的很,那座小楼下面正埋着霸王还没冷透的骸骨。
描眉画眼,对镜贴花,虞姬今天俞加妩媚多情。莲步轻移,扣响了小楼的门扉。却见少佐拥着抢来的小姑娘,倚在塌上。虞姬作揖,长吸一口气,唱的是竟是那曲好久没唱的霸王别姬。
对着空气,就像对着那个炸的粉身碎骨的霸王,启唇低唱,"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叹一声,敛秀眉,凝眸含泪
少佐高声叫好,连呼妙极。
只是唱到"大王请"的时候,再没有那人一句应和,"妃子请"。
"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一把长剑舞的生龙活虎,剑花连挽,剑光满室。
少佐直呼"痛快"拍手大笑,笑声未歇,那柄长剑没入胸膛
少佐再也没有出来,虞姬也再也没有出来。
十几年过去了,茶闲饭后,人们都会唠起那个霸王,每次家里老子给后生们讲起霸王的故事,都会伴着一声声长叹,虞姬却像戏园子的的荒草,再无人问津。
只有拉胡琴的瞎眼老头,在胡琴声中长叹一句
"大王义气尽,贱妾聊何生。"
曲终人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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