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

01

X国小镇。

老天仿佛应景我今天的难过，天气闷热且潮湿，车站杂乱的声音更让人心烦。

我茫然地站在陌生的人群中等待列车的到来，蓦然间，发现了身边的他。

他身型修长，穿着浅灰系的衣服，戴了一副深色墨镜，棱角分明的侧脸弧度，显得有些冷峻。

独自一人，牵着毛发滑亮的大狗，静静地站着。

我看着他，此时听着满耳嘈杂而陌生的语言，竟也觉得时光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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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他与我，咫尺之遥。

这样近，我甚至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清香。

刹那间，我忘了这闷热嘈杂的环境，也忘了在这遥远他国的种种难过。

来往人群皆成虚景，就像是为了让我在这繁杂世界遇见他，仰慕他。

我用自己国家的语言轻声问道：“你好，你来自哪里？”

他没有任何回应。

03

我抿了抿唇，暗自猜想，他看起来并不像这里的人，还有一种让我很熟悉亲切的感觉，可是却听不懂我的话语，为什么不是来自我的故乡呢？

“我今天有些难过，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个国家举办漫画展，可是这里没有那个会珍惜我…画作的人呢。”我低头自言自语，说完却轻轻笑了。

有小朋友在旁边追逐打闹，我被一人撞得差点跌倒，一只手拉回我，手指相握，熟悉又陌生的触感还有那弥漫在鼻息的清香，一下将我的思绪带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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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与那个他相识，是在医院。

那时我出了一场车祸，很不幸的是，有一块玻璃碎片飞溅时划过了我的双眼。

我的主治医生告诉我，碎片划过眼球的伤痕太深造成了严重的角膜损伤，我……看不见了。

听到门外，父亲沉重的叹息，母亲绝望的抽泣，我不敢哭，也不能哭。

不想呆在病房胡思乱想，我每天都会抱着画板独自坐在医院的露天长椅上发呆。

直到有一天，他坐在了我旁边，没有劝慰，只是对我说：“我的眼睛很好，要是你想画我帮你。”

我愣住。

从车祸后没哭过的我，那天哭得快昏厥。

05

我问他是谁，为什么帮我，他只是笑，说：“就是想帮你而已，问这么多干嘛。”

后来我就不问了。

我不知他从哪里来，也不知他是谁，只知道，他说到做到了。

他能完美的配合我，我说颜色，他便帮我调好，我说怎么下笔，他便扶着我的手慢慢勾勒……

他的手纤长有力，骨节分明，与我常年微凉的手不同，他的掌心干燥、温暖。

作画时靠得近，我常常闻见他身上一种淡淡的清香，不浓郁，却沁人心脾。

这么久，我从不曾忘记。

06

站稳后，我茫茫然地看着他，却突兀说道：“你的狗狗好漂亮，很乖呢。”

他一直仰着坚挺的下颚，双唇微抿，默不作声。

我看着他有些失神。

列车驶来，他走向站台，我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忽然说道：“谢谢，谢谢你。我喜欢你，虽然我不认识你，也没见过你，但是，但是我真的喜欢上你了。”

他身形微微一顿，还是径直走进了车厢。

07

看着列车远去，我忽而忆起出院前一天与那个他毫无预料的离别。

那时我已经在医院治疗了三个月，医生说可以出院了，至于角膜，只能慢慢等机会。

在出院前一天，我去与他道别，不知怎么的，我对着那个在我最迷茫痛苦时陪伴我，让我能坚持画画的他，那个我从未见过面容的他脱口说出了喜欢。

说完后，我忐忑不安地等着他的回应。

良久无言，我的心慢慢沉落，正当我准备说些什么时，只听到一串仓促的脚步声，他……一声不吭地走掉了。

08

当时我呆愣在原地，心想：就算他不喜欢我，也不用逃走吧。

其实我没想把那句喜欢说出来，那时的我…配不上他，我不想让他为难，我只是想好好的感谢他，与他道别，然后朋友般约定下次再会。

可是，没有可是了。

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他，就那样与他离别了。

如今，就算我幸运地得到陌生人角膜捐赠再次复明，却永远不可能找得到他了。

列车呼啸而去，轰隆隆的喧嚣响在耳际，我痛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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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列车里。

窗上映着一张戴着墨镜，神色怆然的脸。

“先生，您和您的导盲犬请跟着我向前走，可以到专用座位去。”有乘务员说道。

“谢谢。”他恍惚回道。微微放松的手里攥着一张被汗浸湿的漫画展门票，隐约可见，上面印着的正是站台与他搭话那女子的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