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有个女朋友，说真的。
我第一次遇见她是在高二分班的时候，彼时我正吵着要从重点班转到平行班，年级主任受不了我的闹腾点了头，从此她便成了我的同桌。
她留着一头乌黑的头发，长发下面藏着一对耳机，她总是在上课时看综艺节目或是韩剧，时不时还发出轻微的笑声。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她也越发熟悉，开始相互为对方上课时玩手机“打掩护”，到了晚自习就天南地北的乱侃，也会在去学校小超市时带一份对方喜欢的小零食。
期末考试的前几个星期，她神秘兮兮地递给我一张纸条，然后装作很不在意继续摆弄手机。我大概知道纸条里写着什么，这段时间的相处使得我们的关系十分暧昧，这让我心里有些慌乱，窗外的蝉鸣阵阵，夏日的燥热点燃了内心的躁动，升腾起了火苗。
“我答应你。”我连纸条都没有打开，就转过头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说。
“答应什么？”她放下手机，转过头一脸好奇地看着我。
“你纸条上写的什么我就答应什么。”有个词叫作“小鹿乱撞”，那么此时我心里的肯定是头发了情的单身老鹿。我紧张地抓着那张纸条，努力地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那你欠我一个要求。”她看着我笑嘻嘻地说。
“要求？什么要求？”
“纸条上不是写了嘛，你得无条件答应我一个要求。”
“啊？”我觉得脸有些发烫，自己自作多情脑补了一场好戏，却没曾想剧情转折起伏出乎我的意料。老鹿撞了南墙，被埋在了废墟下面。
“那。。那好吧。”我垂着头，手心的纸条被汗浸湿了，我有些颓然，“那你提要求吧。”
她没说话，两只手扳正我的头，然后直勾勾地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要不咱俩谈个恋爱吧。”
“你喜欢我吗？”我趴在桌子上，歪着头问她。届时她已经成了我的女朋友兼同桌。
“喜欢啊，特别喜欢。”她继续摆弄着手机，头也不抬的说。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我依旧不依不挠。
“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她放下手机，看着我说。
“可是我很不好啊，比如有很多缺点什么的。”
“谁没有缺点，但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呢，就会觉得他是最好的，最棒的，连身上都发着光那样。”
“就像如来佛祖那样？”
“对，就像那样。”她笑了笑，又用肯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可你怎么知道我喜不喜欢你呢？”
“你不喜欢我，那你为什么要答应和我在一起？”
“可能一时冲动呢，比如荷尔蒙过量分泌之类的。”我想了想，当时的情况真的很容易让人脑袋发晕。
“所以说你只是一时冲动咯？”她似乎有些生气，表情也变得有些冷淡。
“倒也不是啦，我只是觉得两个人靠的太近，反而有些生疏，不对不对，也不是生疏，就是那种距离产生美，你大概懂我的意思吧？”
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怎么形容，只好乱说一通。
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摇了摇头，神色黯然地说，“你不该这么说的。”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又说了一遍，“不该说的。”
我有些挫败，便不再开口说话。
这件事情似乎并没有影响她对我的热情，整天黏在身边，连我下课想躲进厕所抽根烟都会被她赏好几个白眼。。
而我越来越怀疑我对她的感情，就像是得到了期盼好久的礼物，拆开来才发现失去了兴趣。我可能并不适合经营感情，我想。小时候长时间地被父母冷落让我有些不安，总觉得需要被人喜欢才能证明我存在的价值。而我也变得难以投入感情。
一定是这样，我想。
我变得对她越来越漠不关心，可她似乎并不在意，总是变着戏法地对我好，她不爱我抽烟，却还是会含着一颗糖和我接吻，在胃病难受时她也会及时地递上一杯热水和胃药，可关于她对我的好我却始终没有回应，一有时间就和死党偷偷翻墙出去打游戏。
“我想剪头发唉，你觉得什么发型好啊？”一次上课，她问我。
“马尾吧，我觉得马尾辫好看。”我漫不经心的说。
“我想剪短发唉，挺喜欢短发的。”
“那你就剪短发呗，也不错。”
“嗯……好。”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问我，“你喜欢我吗？”
我被着突如其来的诘问难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大概是喜欢我的吧。”她见我不说话又接着说，两只手不停地绞着头发，她比我还要忐忑。
“嗯。”我像是安慰般地点点头，“大概是喜欢你的。”
她又突然高兴起来，像是偷听到了秘密的，窃喜的孩子。
我看着她，终于确认了一件事，我并不喜欢她，我能感受到她所有的喜怒哀乐，却从不做出回应，我说的喜欢，只是自私地想要占有她对我的好，我觉得自己恶心极了。
第二天，她扎起了马尾，走路的时候一跳一跳地，就像是精灵的尾巴。
午睡时我偷偷翻看过她的手机，发现里面短信满满当当存了上百条，全是她用自己的手机发给自己另一个手机，而我惊讶的发现内容竟然全部都关于我。
“峰峰，（她对我的昵称）你说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每次他请假或者是逃课，作为女朋友我竟然都还要从别人嘴里知道。”
“峰峰，他今天似乎心情很好，哈哈我的心情也变得不错了呢。”
“峰峰，我觉得好累怎么办，可是我还是很喜欢他怎么办。”
“…………”
所有的短信我都截了图，至今还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空间相册里。
我能想象到一个傻乎乎的姑娘，躲在寝室的被子里自己给自己发短信，自己安慰着自己，纠结不安，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由自己一个人承担。
她想融入我的世界，却又在自己的世界里彷徨不安。
短信是在她午睡的时候我偷偷看的，当时觉得很心酸，也下定决心要好好对她。一段日子之后生活又照常，陷入了之前的死循环。
我曾经有好多次以为我们快要结束了，但她始终没有放弃我，藏好心事，每天还是想法设法的逗我开心。我想提分手，却又沉沦在她对我的好里无法自拔。
冬天的时候气温很冷，那时候学校的空调因为功率问题无法安装，于是教室里饮水机里的热水就成了我们取暖的工具。
“来。”她把装满热水的玻璃瓶扔在我身上，我伸手去接，却不小心被烫了一下。
“好烫啊。”我惊呼一声。连忙用袖子裹着手，抓起玻璃瓶。
“开水啊，当然是烫的嘛。”她坐了下来，又轻声地说了一句，“可是它再烫，也有凉的时候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快把手好好暖暖，不然你手又得长冻疮了。”
我没说话，隔着袖子轻轻摩挲着玻璃瓶，其实我听见了，只是装傻问了一句。
我们快要结束了，我想。更让我觉得惊奇的是，我竟然有些不安。
高三下学期，她休了学，跟班主任说的理由是临近高考，希望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复习。而我知道，她只是想远离我而已。
她休学离开的第二天，删除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我试着在联系人里找到她的影子，却发现她的号码不知什么时候被她自己偷偷删去了，其实所有的离开都早有预谋，更可悲的是我竟然连她的号码都记不住。
马尾姑娘的开水终于凉了。
再见到她是在毕业的聚会上，她剪了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短发很适合她，看上去既可爱又清新，听说不知道怎么形容一个人时，只好说她可爱。是啊，我根本没有好好去了解过她，现在却无比怀念那跳动的马尾，原本想尽办法都要翻出的学校围墙，也让我觉得有些不舍。
说实话我竟然有些羡慕她，她就像江湖上的女侠，敢爱敢恨，快意恩仇。有足够的热情去爱一个人，也有足够的勇气远离过去。
像我这样自私虚伪的懦夫，和女侠谈过一次恋爱，就在我唯唯诺诺想要踏出一步，颠覆自我时，女侠已经扬鞭向前。
至此之后，我和她虽然只有两个小时车程，却再也没有见过面。我总是会想起她，在她走之后我才开始了解，她爱吃的东西，喜欢的歌手，在她离开以后，这些东西就从我们相处的，短暂的日子里被分离出来，就像是被打了着重号的句子，分开以后，汇成了诗。
懦弱的人总是这样，畏首畏尾小心翼翼，就算热情如火的你，我也不敢靠近，害怕被灼伤，却自私想要被温暖。
漫长岁月，你也有错过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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