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少明
对于个体的消失大概无外乎三种形式，衰老、疾病和意外，对于衰老带来的死亡，应该不会有太多的而痛苦，甚或是在睡梦中就能去世，而疾病导致的死亡，则是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痛苦，身体上承受着疾病的侵蚀，思想上也会灰暗消沉无奈以及不得不面对死亡这一事实。
有这样一本书，很好的记述了在疾病中面对死亡之人的身体和内心的境遇，也能触发人们深深的思索。
书的名字叫《相约星期二》，是美国的专栏作家米奇 阿尔博姆所写。几年以前，在余秋雨的书中读到过为此书做的序，发人深省，直到今年的春节假期后才网购了这本书并完整的读完，书很薄，但其传递的东西却很厚重，也值得我们慢慢消化和吸收。
米奇在电视上看到自己读大学时的教授莫里接受采访，称自己患上了严重的疾病，已经去日无多，但是他要坦然的面对疾病，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告知公众。就这样这位已经毕业10余年从未见过老师的学生，想要再见一下老师。
从米奇的记述中，我们知道莫里是一位和蔼可亲而且又极其负责的老师，在米奇读大学时的每个星期二辅导他写论文，同他谈论人生的问题。莫里是社会学教授，出版过多本专著，因此无论是人生的阅历和知识的积累，都足可以对人生有自己的独到见解。此时的莫里患上了一种称之为肌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这种疾病并不常见，著名的物理学家霍金得的也是这种疾病。
莫里在医院检查出自己患有此病的时候，也清楚知道自己的病情凶险程度以及未来要发展的过程，他自己这样说到：
“肌萎缩侧索硬化症就像一支燃烧的蜡烛，它熔化你的神经，使你的躯体最后只留下一堆蜡。它经常是从你的双腿开始，一路向上地侵蚀着你的肢体。你对大腿肌肉失去控制，所以无法站立。你对整个躯干的肌肉失去控制，所以无法坐直。最后，你依然活着，却需要在喉咙的洞里插上一根试管来呼吸；而此时，你的精神完全清醒，它被囚禁在一个松软无力的壳里”
而医生告诉莫里他的这一过程不会超过2年。
面对死亡，这个曾经风趣幽默、业余时间喜欢跳舞的老教授，把自己的死亡当做最后的课题，而他找到能完成这篇论文的学生就是米奇。
莫里对自己学生米奇说：
“对我缓慢耐心的死亡进行研究。看看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和我一起学习。”
而此时的米奇正追求自己所追求的东西，早就放弃音乐梦想，为了满足自己更好的物质需求，不惜拼命的兼职好几份工作，而这些为他带来的回报就是他拥有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甚至在山间买了别墅。由于工作太忙，几乎和妻子没有太多的时间接触，甚至两人也没有要孩子。
正如米奇自己说的这样：
“我把生命引擎调到五档，我所做的一切，一切都踩在死亡线上。我像魔鬼一样锻炼，我极速飙车，我挣钱挣到手软。”、“我告诉她，也告诉我自己，有一天我们会组建一个家庭，而这正是她非常想要的。但是那一天始终没有到来。”
这就是在遇到老教授莫里之前，米奇的全部生活，而他从未对自己的境遇思考过，也没有停止自己追逐的脚步。而生活中的一些事情，本该对米奇有所触动，但是这些也已经被他的忙碌和执着掩盖了，自己的舅舅因为癌症去世，自己的音乐梦想破灭，自己的弟弟也患上了癌症，去了国外远离了自己，而自己也时时笼罩在癌症的阴影之下，因为癌症可能存在着遗传因素。
直到遇到了自己的老师，在这场关于生与死的课堂上，米奇才认真的思考这些问题。这在我们的生命中，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课堂，回想一下我们接受过的教育，是不会有人去讲关于死的这个话题的。
此时的莫里已经不能行走了，双腿已经逐渐的失去了知觉，只能坐在轮椅上，告别了自己最喜欢的舞蹈。莫里在这堂课之初就对米奇提出了依稀是在十余年前大学时的问题；
“你已经找到能和你一起分享心声的那个人了吗？你对所在的集体有所付出吗？你能和自己和睦相处吗？你正在尝试着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吗？”。
米奇回想起自己就像飞速旋转的陀螺，急吼吼的追求普世价值观里的东西，不正是和教授的嘱托背道而驰吗，不禁红了脸低下头，无言以对。
莫里教授并没有责怪自己的学生，而是谈及了这种文化的影响。
莫里教授说到：
“我们的文化不鼓励你思考这些问题，除非你快要死了。我们只关心自我：职位，家庭，拥有足够的钱，还清抵押贷款，买辆新车，散热器坏了时修理一下----我们把精力投放在无数的小事上，只是为了继续活着。所以我们不习惯回头审视自己的人生，问一句，这就是全部吗？这就是我所想要的全部？我错过了什么？”
读到这里不免想起朱光潜的一段话“现实只是密密无缝的利害网，一般人不能跳脱这个圈套，仍是被利害两个大字系住”。也就是我们处在社会关系之中，是无法逃脱出这张大网的，但是唯有艺术能让人暂时的忽略这张大网的存在。叔本华也曾经说过，唯有艺术能让人短暂的摆脱世事之纠缠。
于是朱光潜提出了这样的观点：“在创造或是欣赏艺术时，人都是从有利害关系的实用世界“搬家”到绝无利害关系的理想世界中去。艺术活动是“无所为而为”的。无论是讲学问还是做事业的人，都要抱有一种“无所为而为”的精神。把自己所做的学问或事业当作一件艺术品看待，只求满足理想和情趣，不斤斤计较利害得失，才可以有一番真正的成就。”
还是回到莫利教授的话，
“这就是我所说的，建立你自己的文化”，莫里说道：“我并不是说要你忽视每一条社会规则。比方说，我不会赤身裸体地四处走动。我不闯红色警戒线。那些小的规则，我能够遵守。但是那些大的规则：我们怎样思考，我们觉得有价值的是什么；你必须自己做选择。你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或者任何一个社会来替你做决定。”
关于金钱，莫里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们的国家正在被一种观念持续洗脑。”、“你知道人们都是怎样被他们洗脑的吗？他们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某些东西，拥有东西是好事，有更多钱是好事，有更多产业是好事，赚更多利润是好事。‘拥有更多是好事，拥有更多是好事。’我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直到没有人再怀疑，再去思考其他。每个人都被它迷惑了，再也不知道到底什么对自己才真正重要了。”
“我这一生中不管走到哪里，总是遇到想要贪婪占有新东西的人们，占有一辆新车，占有一片新的资产，占有最新的玩具，然后他们想把这个新的战利品告诉你，‘猜猜我买了什么？猜猜我买了什么？’”
“你知道我一般怎么解释这个现象吗？它代表人们如此渴求爱，以至于会接受爱的替代品。他们紧紧拥抱物质，并期待得到某种回馈。但这从未奏效，你不能用物质代替爱、温柔、亲切或者友情。”
在谈到价值观、家庭、社会等等之后，莫里教授谈了对死亡的看法，此时的莫里已经不能再轮椅上坐着了，只能躺在床上，而且对于翻身等动作均已不能完成，更不要说去厕所了。这时莫里教授坦白的承认，开始的时候在这方面需要人帮忙的确是很困难，好像连人的最后一点尊严都不存在了。但是慢慢的就觉得自己如同回到了婴儿阶段，适应了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莫里教授的进食也越来越困难，只能食用一些流食。身体机能的变化非常之快，但是莫里的大脑是还是如往常一样，并未受到任何的损害，对于事物的思考在死亡临近之时，更加深邃了。
莫里说：
“我们大多数人活着就像梦游。我们的确没有完全彻底地感受这个世界，因为我们半睡半醒，做着原以为不得不做的事。”
而这里的原以为不得不做的事情，一方面是自己所追求的，另一方面就是大环境使然，我们不能建立自己的价值判断，只能从众而最终出现的结果。
而面对死亡就可以改变这一切吗？
“当你意识到自己即将死亡，你会从完全不同的角度看待一切。并且随时做好准备。这样你真的可以在活着的时候对自己的人生更加投入。”
也就是学会如何死去，就学会了怎样活着。
莫里教授生前留下的的这句话更是值得我们深深思索，“如果早知道面对死亡可以这样平静，我们就能应付人生最困难的事情了----与生活讲和”，我觉得应该再加上一句，与自己讲和。
（2019.03初稿 2019.11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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