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访人:舒乙
文学家老舍之子,中国博物馆学会副会长、中华民族团结进步协会常务理事、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理事。
今天的这篇文章,告诉了我们,一个尊重孩子的父亲,会对自己的孩子的成长产生怎样的影响。
每天晚上,会有很多男性朋友看我们的文章入睡,其中的很多人早已是一名父亲。
我在这想对男性朋友们说一句:如果你想正确的教育孩子,看这篇文章,就一定能给你帮助。
“慈母”这个词讲得通,对“慈父”这种词我老觉着别扭,依我看,上一代中国男人不大能和这个词挂上钩,他们大都严厉有余而慈爱不足。
我的父亲,既不是典型意义上的慈父,也不是那种严厉得令孩子见而生畏的人,他是个新旧时代交替之际的人,所以他比较复杂。
我童年时代的记忆里真正第一次出现父亲,是在我两岁的时候,在济南齐鲁大学常柏路的房子里。
不过,说起来有点泄气,这次记忆中的父亲正在撒尿。母亲带我到便所去撒尿,尿不出,父亲走了进来,做示范,母亲说:“小乙,尿泡泡,爸也尿泡泡,你看,你们俩一样!”
于是,我第一次看见了父亲,而且,明白了,我和他一样。
再见到父亲时,我已经八岁。见头一面时,我觉得父亲很苍老,他刚割完阑尾。腰直不起来,站在那里两只手一齐压在手杖上。
他抬起一只手臂,摸摸我的头,叫我“小乙”。他已经不是那个在地上爬来爬去的牛了,我也不是可以任意喊他开步走的胖小子了。对他,对我,爷儿俩彼此都是陌生的。
我发现,在家里他很严肃,并不和孩子们随便说笑。他很少出门,朋友们到时常来看望他,只有这个时候他的话才多,变得非常健谈,而且往往是一张嘴就是一串笑话,逗得大家前仰后合。
渐渐地,我把听他说话当成了一种最有吸引力的事,总是静静地在一边旁听,还免不了跟着傻笑。父亲不赶我走,还常常指着我叫“傻小子”。
我发觉,他一定在很仔细地观察我,因为我老听见他跟客人们说这个傻小子怎么样怎么样,闹得我常常自己纳闷。
只有在他和朋友们的谈话中,才间接地知道原来他很喜欢孩子们。他对孩子们的功课和成绩毫无兴趣,完全不放在心上,采取了一种绝对超然的放任自流态度。
他表示赞同的,在我当时看来,几乎都是和玩有关的事情。比如他十分欣赏我对画画有兴趣,对唱歌有兴趣,对参加学生会的社会活动有兴趣。
他知道我上五年级时被选为学生会主席时,禁不住大笑起来,而且还是那句评语:这个傻小子!
闲暇时,他常常研究我的北京话,总是把我的说法引述给他的朋友们听,向别人解释道:“听听,这个词北京话得这么说,多好听!”
他很爱带我去访朋友,总是他拄着手杖在前面,我紧紧地跟在后面,他从不拉我的手,也不和我说话。我个子矮,跟在他后面看见的总是他的腿和脚,还有那双磨歪了后跟的旧皮鞋。
就这样,跟着他的脚印,我走了两年多,直到他去了美国。
现在,一闭眼,我还能看见那双歪歪的鞋跟。我愿跟着它走到天涯海角,不必担心,不必说话,不必思索,却能知道整个世界。
再见到父亲时,我已经是十五岁的少年了,是个初三学生。
他给我由美国带回来的礼物是一盒矿石标本,里面有二十多块可爱的小石头,闪着各种异样的光彩,每一块都有学名,还有简单的说明。
听他的朋友说,在国外他很想念自己的三个孩子,可是他从没有给自己的孩子写过信;虽然他倒是常给朋友们的孩子,譬如冰心先生的孩子们写过不少有趣的信。
我奇怪地发现,此时此刻的父亲已经把我当成了一个独立的大人,采取了一种异乎寻常的大人对大人的平等态度。
他见到我,不再叫“小乙”,而是称呼“舒乙”,而且伸出手来和我握手,好像彼此是朋友一样。
高中毕业后,我通过了留学苏联的考试,父亲很高兴。五年里,他三次到苏联去开会,都要专程到列宁格勒去看我。
他仍然没有给我写过信,但是常常得意地对朋友们说:儿子是学理工的,学的是由木头里炼酒精!
他还把这个写到文章里,说自己的晚年有“可喜的寂寞”,儿子闺女和伙伴们谈话,争论得不亦乐乎,他竟一句话也插不上,因为一点也听不懂!
虽然父亲诚心诚意地把我当成大人和朋友对待,还常常和我讨论一些严肃的问题,我反而常常强烈地感觉到,在他的内心里我还是他的小孩子。
有一次,我要去东北出差,临行前向他告别,他很关切地问车票带了吗?
我说带好了,他说:“拿给我瞧瞧!”直到我由口袋中掏出车票,知道准有车票,放得也是地方,他才放心了。
接着又问:“你带了几根皮带?”
我说:“一根。”
他说:“不成,要两根!”
干嘛要两根?他说:
“万一那根断了呢,非抓瞎不可!来,把我这根也拿上。”
父亲问的这两个问题,让我笑了一路,深厚的父爱表达得竟是如此奇特!
对我的恋爱婚事,父亲同样采取了超然的态度,表示完全尊重孩子的选择。
婚礼的当天,他请了两桌客,招待亲家和老友,饭后大家请他表演节目,他说当了公公不再当众唱戏,改说故事,于是讲了他的内蒙之行观感。
他还送给我们一幅亲笔写的大条幅,红纸八个大字:“勤俭持家,健康是福。下署“老舍”。
这是他送给我的第二份礼物,以后,一直挂在我的床前,保存至今,虽然残破不堪,却是我的最珍贵的宝贝。
直到前几年,我由他的文章中才发现,父亲对孩子教育竟有许多独特的见解,生前他并没有对我们直接说过,可是他做了,全做了,做得很漂亮,我终于懂得了他的爱的价值。
鹤守护有话说:
有人说,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人,他总是把最好的给了别人,自己用最差的,吃剩下的明明很累,却说不辛苦,明明喜欢,却说看不中。
也有人说,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小气的人,一件衣服洗了又穿,总是不舍得买新的。天气再热,汗流浃背,也不舍得买瓶水喝。
的确,就算时间染白了父亲的发,岁月催老了父亲的容颜,但是,父亲对孩子的爱,沉默无言,却坚定如山!
这就是这篇文章,给我们最大的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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