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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刘珍珍的精神分裂症近一年越发严重了,大多数的时候,李伟只能绝望地安抚或歇斯底里或冷漠孤僻的妻子,第二天还要硬着头皮去上班。
李伟在当地的一所大学教书,幽默风趣,颇受学生欢迎。刘珍珍在那所大学从事后勤工作,性子温柔和蔼,人缘非常不错。俩人已经结婚十几年了,一直相濡以沫,是亲朋好友和同事眼中的模范夫妻。
妻子的病是两年前在人民医院查出来的,医生诊断是初期的精神障碍,开了一些药,同时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就让俩人回去了,没想到吃药后,刘珍珍的病情总是反反复复不见好,她又死活不愿意去医院,李伟只好找到当地一家颇有口碑的心理诊所,定期带妻子去做心理干预治疗,但收效甚微。
周围的邻居们经常看见李伟搀着妻子在小区里散步,两人有说有笑,羡煞旁人。
02
汪子洋接到电话后,紧急赶往事发现场,那是当地一所知名大学的家属楼。
套好鞋套,汪子洋踏进了这套宽敞整洁的三居室。
凶案发生在主卧的飘窗旁,一进房间,浓重的血腥味让汪子洋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这家男主人的尸体头朝床头柜的方向倒地,身中56刀,多集中在脸部、胸口和腹部,致命伤位于脖颈的大动脉处,尸体几乎全部被血染透。
“哎呀,汪队,您说这得有多大的仇啊,啧啧,56刀啊!”负责拍照取证的小周感叹不已。
“别废话,又不是跟你有仇,赶紧干活去!”汪子洋观察了会儿尸体,正准备喊人,突然手机响了,是大队长林森的电话。
“汪子,回警局一趟,凶手正在审讯室。”
“啊?收到,马上!”
看着眼前痛哭不已的憔悴女子,汪子洋挠了挠发痒的头皮,想着到底几天没洗头了。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汪子洋觉得自己如果不打破沉默,这个叫刘珍珍的女人很可能哭上一天。
“我——我真是——罪该万死,警官,我——我”刘珍珍哭得喘不过气来。
“先喝杯水,慢慢说。”汪子洋不动声色地把水杯往刘珍珍的方向推了推。
“谢——谢,谢谢。”由于水喝得太急,刘珍珍呛得咳嗽起来。
汪子洋双手交叉环抱着,静静等着刘珍珍开口。
03
那天,像往常一样,李伟下班回家,顺便还买了菜。
这个月以来妻子病情恶化,所以她特意跟学校请了病假在家休养。
回到家的李伟先去卧室看了看正在休息的妻子,然后走到厨房开始做饭。不料,没多久就听见卧室传来凄厉的惨叫声,李伟意识到妻子又病发了,赶忙冲向主卧。
没想到,这次发起病来的刘珍珍突然力大无比,挣脱了李伟的桎梏,跑向了厨房,随手拿起了案板上的尖刀......
终于平复下来的刘珍珍,断断续续哽咽着描述着自己仅存意识中留有的画面。
“你确定是你用刀杀死了李伟?”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清醒后,我就看到——就看到自己满身的鲜血,手里——手里还有把带血的刀——呜——”
“然后你马上报了警?报警后你有没有破坏案发现场——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动过现场的任何东西?”
“没有。”
04
汪子洋翻着手里的资料。
李伟,男,本地人,39岁,××大学政法系副教授,居住于××大学家属楼15栋。父母健在,现居住于城东的新景花园小区。
刘珍珍,女,××市人,37岁,××大学宣传干事,居住于××大学家属楼15栋。父母双亡,被本市姑姑抚养长大。
“李伟和刘珍珍的父母都是干什么的?还有他俩人是怎么认识的?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资料啊?怎么什么都没有?”汪子洋按了按发紧的太阳穴。
“汪队,您别生气,我马上再整理一份详细的资料向您汇报!”手下的小周马上拿起笔记本冲出办公室。
“这小子,早干嘛去了?!”
等小周回来的时候,汪子洋正吃泡面吃得起劲儿,一边继续吃面一边示意小周开始汇报。
“汪队,是这样的,根据我们走访李伟父母家、刘珍珍姑姑家以及询问刘珍珍本人,详细情况如下:李伟父母家世代经商,所以家境优越,再加上李伟是家中独子,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刘珍珍家的情况恰好相反,他父亲从事高危工作,负责给写字楼或者小区的楼层进行外墙装饰和清洁工作,母亲在工地给人做饭。在刘珍珍10岁的时候,她父亲因为发生安全事故,从高楼坠亡,她母亲受不了这个打击,不久自杀身亡。刘珍珍的姑姑刘芬收养了她,供她上大学,操心她的婚事。汪队,您让我喝口水呗。”
“不许喝,说完才有得喝!”汪子洋打了个饱隔。
“难怪别人说你是汪扒皮!”小周小声嘀咕着。
“你个臭小子在叨叨啥呢?继续说!”
“是!李伟和刘珍珍的结合是他们同事给牵的线,交往半年左右就结婚了,之前——唔——我看下,在这之前,李伟和刘珍珍的人生是没有交集的。汇报完毕!”小周俏皮得敬了个礼,准备去喝水。
“等等,关于刘珍珍的病,你有去她就诊的那家医院走访吗?是真病还是装的?”汪子洋摩挲着下巴问道。
“问过了,汪队,是两年前确诊的,但后面只去复诊了一次,医生说就再没见他俩去过医院复诊。”
“嗯,审讯刘珍珍的时候她说过,她很害怕去医院,死活不愿意去的时候,李伟也就没有勉强她。但总觉得那里有点不对劲儿,是哪里呢?”汪子洋喃喃自语。
“汪队,你在琢磨什么呢?”
“去去去,一边儿去,有些事情我还没理清楚,你别杵在这儿烦我。”
小周识趣地悄悄走出了办公室。
汪子洋翻着从家属楼里收集的家庭相册,若有所思地盯着一张被剪掉一半儿的照片看着。
05
刘珍珍精神分裂症突发,失去理智之下误杀了丈夫李伟,同时也取得了被害人家属的谅解,所以案件很快得以告破,局里领导难看的脸色变得和颜悦色起来,速度之快让汪子洋还一度以为上班走错了门。
不久,法院判决下达了,刘珍珍因为精神类疾病发作,不能辨认和控制自己的行为,直接导致被害人李伟死亡,但她积极取得被害人家属谅解,故判决不承担刑事责任。之后刘珍珍被送到安定医院去疗养,这起杀人案也就尘埃落定了,但汪子洋心中总有丝丝疑惑和不安掠过。
在刘珍珍姑姑家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后,汪子洋看着对面不停抹眼泪的老夫妇——刘珍珍的姑姑刘芬和姑父胡全友,一脸疲惫的刘芬伤心欲绝地絮叨着刘珍珍的种种,姑父胡全友则低下头沉默着。
“看你们的全家福,您还有一个儿子叫胡飞扬?”
“是——是的,飞扬最近去出差了,所以不在家,平时还是回家来住的。”
“您能具体说说当年您收养刘珍珍的原委吗?”
“好,珍珍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哎,当年他爸爸负责高空作业,当时好像是检修一栋高层小区的外墙还是什么的,总之就是很危险,没想到那安全绳索突然断了,他爸就给活活摔死了——我那苦命的哥哥呀——真是太造孽了,后来——后来我嫂子受不了这个打击,没多久也跟着去了——”刘芬停下来擦着眼泪,“后来,我觉得珍珍这孩子太可怜了,就主动收养了她,一直到送她出嫁。”
“请您节哀,那您觉得刘珍珍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
“什么性格?珍珍一直都比较内向,很文静很老实的一个孩子,从小到大都非常懂事,很少让我操心,我苦命的珍珍,可怜她了!”
刘芬哭得很伤心,胡全友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刘芬很恼怒地别过身子,背对着自己的丈夫低头啜泣。
汪子洋终于明白了,自己进到这个家之后那种奇怪的感觉来自哪里,是刘珍珍的姑父胡全友。虽然胡全友在他询问期间几乎全程都低着头,但那种焦虑不安的情绪,如同打翻的水杯里的水一样,逐渐蔓延开来。
几天之后,汪子洋再次来到刘芬家,着实把刘芬吓了一跳。
表明来意之后,刘芬眼神复杂地把汪子洋让进了门。
“刘阿姨,我看上次胡叔在的时候,您回答我有些问题还是遮遮掩掩的,所以再次打扰您了!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刘珍珍和她姑父胡全友的关系怎么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刘芬脸色难看地绞紧了交握的双手。
“刘阿姨,我想您明白我的意思,而且我认为您是真心心疼刘珍珍的吧,她现在都已经变成那个样子了,您还要隐瞒些什么呢?”汪子洋严肃地盯着刘芬。
沉默良久,刘芬悲痛欲绝低泣的背影被屋子里最后一抹黄昏的阳光越拉越长......
06
在安定医院休养的刘珍珍,很听医生的话,按时吃药,作息规律,清醒和正常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靠在病床上,读着伊坂幸太郎的《金色梦乡》,刘珍珍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就算是一直在逃亡,也要努力去面对明天,真好。
听到敲门声,刘珍珍微笑了。
“汪警官,好久不见。”
“是好久没见了,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谢谢关心。”
“那就好,现在能想起来你是怎么杀死李伟的吗?”
“已经结案了,您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哦,你别误会,我想知道这个人是你丈夫李伟吗?”汪子洋拿出了那张残破的照片。
“这张照片都已经没有人的面目了,我怎么知道他是谁?”刘珍珍瞟了一眼。
“是吗?我在李伟父母家找到了一张一模一样的,你要看看吗?”
一张完整的照片出现在刘珍珍面前,那上面是李伟,准确地说,是小时候的李伟。
“你在看小说,哦,伊坂幸太郎的《金色梦乡》?我也看过,写得真不错。”汪子洋顿了顿。“你既然喜欢看小说,那我就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户平凡却温馨的三口之家,爸爸做外墙清洁工作,妈妈在工地食堂帮忙,小女孩是个品学兼优的小学生。没想到有一天,灾难降临到这个幸福的家庭,爸爸工作时从高空坠亡,起因竟然是一个调皮的小孩儿恶作剧地把小女孩儿爸爸的安全绳索给剪断了,不知所措、求告无门的妈妈只能被迫接受和解,在警局小女孩儿第一次见到了那个犯错的小男孩,男孩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深深刻入小女孩的脑海里。不久,承受不住打击的妈妈自杀身亡。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儿被善良的姑妈收养,本以为会迎来崭新的生活,没想到却坠入了不见天日的梦魇中。从10岁到25岁,禽兽不如的姑父和被宠坏的表哥,撕碎了自己美好年华的每一天......”
汪子洋盯着刘珍珍紧抓着桌沿的右手,发白的骨节刺的人眼睛生疼。
“为了善良懦弱的姑妈,长大成人的小女孩一直默默忍受,终于熬到出嫁那天。未婚夫是同事介绍的,为了急于摆脱姑父的魔掌,俩人认识半年就办了婚礼。相敬如宾的婚姻生活就此开始,小女孩终于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如果不是三年前的那件事,也许小女孩的人生会一直波澜不惊地过下去 ,直到安详老去的那天。”
刘珍珍的脸淡漠得仿佛带了一层面具。
“三年前发现那张照片,似乎让小女孩全身的血都冻成了冰,也许她已经找自己的丈夫对质过了,但结果是她更愿意用自己的方式来了结这一切,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刘珍珍目无表情地盯着汪子洋看了一会儿,突然一下就笑了,如同初春破冰的河面,灿烂却依然寒意料峭。
“汪警官,谢谢您的故事,真是个吸引人的好故事,可惜,故事只能是故事,我们生活的世界,披着羊皮的狼太多了,就像我——我们身边,太多了,十几年前抓不完,现在更甚。汪警官,可别太在意。”
“我咨询过医院,你的病是真的,看来你三年前的医师资格证书没有白考。”
“哈哈,汪警官,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呢?”
“对,我没有证据,我也很同情你,可是刘珍珍,你该醒醒了,沉浸在过去的种种噩梦中,你生生把自己逼成了魔鬼!”
刘珍珍的笑容凝滞了,眼神瞬间变得阴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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