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安详，温存的念想。
噩耗总如爬满蚂蚁的蜜糖，迅速地蔓延开去。近几年很是在意家中二老的情况，总自认为做好了万分的准备，可父亲的一通电话，却瞬间击溃了多年筑成的壁垒。
哭了上半夜，整理了下半夜。天微白，便拖动着笨重的行囊朝火车站疾去。这次归程的很匆忙，遗忘了给奶奶捎带零嘴。也许在重症病房的她，再无法贪食了吧。
高铁上凌乱的脚步声，若有节奏地暗示着离家距离在渐渐缩短。广播到站了，我一个箭步挤到列车门口。出门地那一刹那，阳光照得我是那么慵懒，仿佛灵魂与躯壳脱离。
“懿儿，快过来，门票买好了。”
“咦，这是哪？谁在叫我？”我四顾眺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快过来啊，马上进不去了。”那个熟悉的人向我使劲招手。
“奶奶？这个人怎么是我奶奶？”我十分惊愕。
“你最爱看的海豚表演马上开始了，傻愣着干嘛哦？”奶奶摸着我的头说道。
“我知道了啊，奶奶我要你牵着我。”我惯用地撒娇方式。
......
“懿儿，好看么？”奶奶慈祥地笑道。
“好看，好看，那些海豚好聪明。”“奶奶，我下次还要你带我来。”甩着奶奶的手，往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奶奶低下头笑容依旧地跟我说：“懿啊，你先自己回去好不好，奶奶有点事要去办下。”
“我不嘛，我要奶奶抱我回家，不然我就不走了。”我坐在地上准备耍赖皮。
“不听话我告你爸爸哦！快听话，等下给你烧糖醋排骨。”
“那你说话要算数哦，我们拉钩”从小到大我最喜欢吃奶奶烧的菜，尤其是糖醋排骨。
“好，路上注意安全，懿儿。”奶奶笑着跟我挥手。
一阵风来，脚步一个趔趄，原是一场梦。赶紧往医院奔去。
爸爸很早就到医院门口等我了，他看着很疲惫。
“你奶奶可能不行了，昨天凌晨三点送到医院来的。”爸爸说道。
我默然到病房门口，才问道：“上次回来不是还好好的么？”
爸爸无奈地叹了口气：“年纪大了，毛病都上来了。”
“可是她才刚过八十岁没一个月啊！”我似乎在逃避这个现实。
爸爸拍了拍我的背，“先进去吧。”
姑妈姑父站、坐在病房里，“懿，回来了啊！”言语中虽带着一丝喜悦，神情里却充斥着更多地悲痛。
“恩，刚下火车。”轻步走向病床上的奶奶，生怕惊醒她。
看着带着氧气罩的奶奶，知道她呼吸地很困难，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奶奶中年以后一直很富态，早早地患上了糖尿病。这五年一直行动不便，多亏三个姑妈不辞辛劳地日夜照顾。
今年回家地次数很勤，无非是想多陪陪两位老人。十一提前归程，陪年近九十的爷爷一起回乡拜祖。可这次回来奶奶彻底忘记了我的名字，并偶然看见奶奶偷望我恐惧地眼神，犹如对待一位陌客。人生可悲之处：或不是爱者长辞以深思，应如此至亲面顾而自不识。
奶奶身体每况愈下，深知她时日无多。以为她至少能再挺个一年，却不知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
“爸爸，今天我守夜吧！”
“你刚赶火车撑得住么？”
“我可以的。”
“好，你注意心电图，奶奶各项指标很不好，随时可能走。有问题马上叫护士和医生，我在里屋睡下。”
“好，你去休息吧，我困了叫你。”
奶奶喉里很多分泌物，让护士过来清理了下。护士说奶奶一直发高烧，我每隔十五分钟打温水，洗热毛巾给奶奶擦拭身体。奶奶体温很高，汗液浸湿了被褥，看着奶奶难受，心如刀绞。迷糊中换了近十来盆水，奶奶终于退烧了，她皱了一夜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各项指标也逐渐恢复了平稳，中途医生来查房过几次，我都会询问道病情是不是有所好转，但求心安。
纱透曦白，魔都肯定又开始忙碌起来。在这座相隔千里地医院，唯有秋鸟的哀鸣和壁钟的滴答声。亲戚陆续地过来探望，直到晌午我去里屋小憩了下，一觉醒来已然是傍晚。奶奶的病情平稳了许多，妈妈叫我带亲戚们去医院外餐馆的就餐，虽充满着不舍，但还是遵循了安排。
晚餐虽然丰盛，我却寸粒未食。想晚饭过后再去医院陪陪奶奶，可要先送姑妈回我家休息，心想离开病房的时候奶奶一切还好，便带姑妈回到家中。
刚开家门，便看到爷爷在家翻箱倒柜把奶奶的相片、衣物给整理出来。看到一切我几乎瞬间泪目，冲进房间里，默哭了很久。其实爷爷只看到奶奶去医院，我们从未向他透露过奶奶的病情，他却如同未卜先知般地为奶奶早早料理后事。
姑妈清理衣物的期间，我去净浴了两天两夜未刷牙洗漱的疲惫身躯。
出来擦拭干头发还未到五分钟，便接到母亲的电话，她哭泣急促地说道：“你奶奶不行了，你快来医院让她见你最后一面。”听到这段话后，整个人瞬间瘫软了，强撑地转告姑妈这个晴天霹雳。却要一个劲地跟爷爷掩饰道：“爷爷，我跟姑妈晚上没吃饭，我们出去吃个宵夜，你自己在家早点睡，不用等我们。”那一夜，这段话我至少重复了不下五次。
家到医院的车程很近，可却成了我人生里最漫长的一段路。下车奔向病房，跪倒在病床前，奶奶却已在几分钟前悄然离世了。
奶奶走的很安详，可我们却压抑不住心中的悲恸，嚎啕大哭。我握着奶奶的手，感受到她生命最后一丝地温度在慢慢流逝。突然看到奶奶眼角也落下了泪。前段时间看过一则新闻，外媒说科学家研究人离世后意识会存活半小时到长达八小时，因为脑死亡比躯体要慢很多。却不曾想这竟要在我此生最爱之人身上验证。
奶奶一生过得很朴实，却是个爱热闹的人。她的冥事经办的很风光顺利，数百亲戚朋友都来奠祭英灵。希望奶奶来生没有病痛，在天之灵永顾亲朋。
爸爸是家中独子，我也是独孙。爷爷的封建思想观念很重，全家老小最接受我的建议。因父母工作，长时家中没人，当商量到为他请保姆阿姨时，他一个劲反对。我私下问他为何，爷爷却说道，不请爸爸、姑妈还会时常担心他，经常回家探望；请了保姆，也许儿女回家的次数会退减很多。
爷爷一生都很坚强，却为要强一生的奶奶所哭泣。
两位老人，是我毕生之所尊敬，毕生之所牵挂，毕生之所至爱。
冬夜很冷，不知奶奶你如今过得可好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