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2016年从学校毕业，没有考研，也没有找到工作，就那么迷茫的无所事事，每天在网上投些没有勇气在校园招聘中投出的简历。

某个平淡无奇的傍晚，我突然收到了一家公司面试的通知，顾不得多想我立刻跑着去了。公司不大，装修却很精致。我被前台小哥带到一间办公室，面前的人坐着大大的老板椅，看样子应该是老板。

老板说，我看你简历上大学期间有个“三人成虎”幻想文学挑战赛的获奖经历，那就给我讲个故事吧。

我被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弄的不知所措。写上这个是因为大学实在没获什么奖励，又不好空着那栏不写。

老板说，我要听带点幻想色彩的，这个你应该擅长吧。

我无奈的抬起头，注意到书架上陈列着数不胜数的科幻文学奖杯和奖状。接到面试通知的时候只顾高兴，都没注意是家什么公司，现在看来，大概是一家科幻文学出版社。

我想这应该是老板对我的面试，于是拼命在脑海里搜索，试图找一个故事。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这紧张的空气让我一瞬间想到了大一期末的高数考试。

也想起了一个人。

Part 2

冷牧在那场考试当天消失了，无影无踪，也莫名其妙。但其他人并没有像我一样渴望再见到他。冷牧的性格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独来独往，少言寡语。在每个人的记忆里，冷牧都是从始至终站在角落里的那个人，需要努力去想才能有些许印象。除了我，我是他唯一的朋友。

冷牧似乎没有喜欢的课，成绩和我一样惨不忍睹。但我是因为笨，他是因为懒。因为我亲眼见到他考前看了三个小时就及格了期中考试。而我在早早开始准备大学这第一场考试却成功的挂掉了。我想冷牧是高人，不需要在学业上证明自己。我一直以有冷牧这个朋友为豪。

所以当高数期末考试前一天晚上，冷牧找到我，郑重其事的把他的高数课本递到我手上的时候，我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说，明天的考试对我很重要，我能把这本书放在你这里么？这两句话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联系，但冷牧的表情实在太过严肃，以至于我不能拒绝。

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冷牧，第二天考完试之后他就像在人间挥发了一样。有人说他去国外留学了，有人说他家里出了变故辍学打工去了。但是我在那之后再也没见过他一面。

我心虚地看了看老板，他也在看我，等我继续讲下去。

冷牧消失后，我试图在他那本高数书上找到些线索。书本很干净，只有几页有勾勾画画，像极了冷牧的随意。奇怪的是在书的最后夹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字——“永久占座——冷牧”，一笔一划，清秀飘逸。

老板打断我，占座？

我说，应该是最后一节高数课，我们学校有一个传奇的高数老师，他的课从来都是座无虚席，考前的最后一节习题课更是抢手。不提前占座可能连站着都没地方。

老板又问，那冷牧平时有占座的习惯么？

我说，据我所知，从来没有。

老板突然有了兴趣，说道，一个从不占座的人的书里为什么有一张占座的纸条，仅仅是因为这是一节很重要的习题课？

老板的话让我陷入沉思，冷牧绝不会因为这是最后一节习题课而去占座，虽然高数可能是他为数不多喜欢的课之一。他说他喜欢老师讲课时的逻辑感，就像看推理小说一样过瘾。但如果他一直走到最后一排发现都没有位置，他依然会离开。而不是像我一样站在过道上听课，只为增加一点及格的概率。

所以我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这张纸条。

老板笑着说道，我是让你讲故事啊，又不是让你回忆往事，你必须安排合理的逻辑线索让故事进行下去，怎么能说想不明白呢？

我反问，比如？

老板说，这不是他写的。

老板说的话很轻，也不是很肯定，但我像是突然被击中。这样想来，那笔迹的确和冷牧的不太一样。

我抬起头看老板，那眼神能把我逼进时空隧道里，重置于建馆105的那节高数课，再次目睹一切，然后带回真相给他。

Part 3

我又看到老板背后书架上众多的科幻奖杯，有了想法。
其实那是一张具有魔力的纸条，是时空老人留下的，上面写的名字就会被吸入时空黑洞中，所以冷牧在此之后就消失了。

老板问，这就是结局？
我连自己都糊弄不过去，这也太狗血了。
老板点了一支烟，让了让我，自己抽了起来。烟雾缭绕中，眼前那张永久占座的纸条竟然逐渐清晰了起来。
这张纸条的确不寻常，细细端详之下，发现上面有铅笔写下又擦掉的痕迹。我用笔轻轻地刮着，笔迹清晰起来。

同学你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你喜欢我？
这么直白么？……好吧，我喜欢你。
现在好好听课吧，要是你明天考试能考到最高分我就答应你。
这……
没胆量就算了。
哼，这可是你说的，一言为定。

房间被时空遗弃，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回到了那天，回到了建馆105，我站在冷牧和那个姑娘的后面看着他们。冷牧看着她的眼神，我从来没见过，那是我以为冷牧不会有的温柔。

所以冷牧对我说明天的考试很重要，因为他想考到最高分，但是他没有。不说那次高数考试是近十年最难的一次，就是正常难度，以冷牧平时的学习状态也拿不了最高分。我一直认为，如果我的学习状态加上冷牧的智商，或许能够完成这一壮举。他虽然喜欢高数，但刷题这种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做的。所以考完之后，冷牧自觉无望，就消失在时空中，再也不见了。

老板说，这难道不狗血么？但他的语气在我看来很平淡，甚至还听出了一点满意。

也许是我陷在记忆中难以自拔，无所顾忌。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我接着说，你想，以冷牧的性格是没有什么朋友的，他在这堂课开始前几分钟踱步到后排，竟发现有一个为自己占座的纸条，旁边还坐着一个异于常人的姑娘，长发披肩，高傲美丽。冷牧怀疑是她为自己占了座，于是写纸条搭讪，却发现这姑娘似乎冥冥之中一直在等他。这种情况下，冷牧肯定在第二天的考试中拼尽全力。这种力量虽然没有让他得到最高分，却意外地让他拥有了回到过去的能力。

老板摆摆手，似乎有问题要问。

我没有停下，继续说。但他不能回到所有的过去，他只能回到那堂高数课的开始，看到那张占座纸条的那一刻，而且他可以不止一次地回去。只要那张纸条在，他就可以在这一次失败后，再重新来过。

老板的不再试图打断我，而是弹灭了手中的烟头，直勾勾的看着我，补充说道，如果是这样，那么冷牧把那本高数书交给你保管，因为里面的纸条很重要，而你是他唯一的朋友，你是故事的关键。

我没有顾得上成为关键人物的喜悦，故事的发展根本不受我的控制。

老板接着说道，但这种超能力也是有代价的，虽然只回去了一天，但是这是颠倒时间正常运转的。所以他每次回到过去，就在现实中老了一岁。这就是所谓的度日如年，这就是和时间的豪赌。

我突然觉得，这个故事本身有了生命，虽然是从我的记忆里一点点拼凑的，但似乎一开始就已经有它本身的形状。在时空中不停地向我招手，并不是我讲述给老板听，而是我和老板逐渐靠近它。

冷牧已经失败了几次？
六次。
他还有机会么？
没有了。
为什么？
因为那个姑娘今年硕士毕业。
现在那个姑娘在哪里？
不知道。

Part 4

可我想知道，这六年都发生了什么？

他一共六次回到那天的建馆105，每次走到后面都有一张占座纸条。旁边坐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娘。他每次都很想知道是不是这个姑娘为他占的座，而当他看到这个姑娘的侧脸时都会怦然心动，无一例外，就像终于找到了他遗失在这世上的那根肋骨。第一次他写纸条试图搭讪，第二次他站起来回答问题想要引起她的注意，第三次他试图不来到这里，以为只要不见到这个姑娘就不会有之后的事情，可是他的脚步还是不由自主的走到了这个他的专属座位。后来他终于明白怎么也躲不过，就疯了似的刷题。他是不笨的，但是大学考试并不需要多么聪明，却需要足够熟练。他平时从来没有做练习，就算聪明的可以做出最后一题，但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拿高分。最后一次他甚至试图去偷题，险些被保安发现，第二天才发现他偷来的题是数学专业的试卷，功亏一篑。

说道这里，老板不禁哑笑。

窗外的夕阳已经完全落下，房间开始变得昏暗起来。

我问，如果冷牧在那次考试中真的拿到了最高分，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老板冷静的地说，那也不过是顺利地认识这位姑娘，两人从陌生人变成朋友，从朋友变成情侣，然后或是分开，或是真的在一起，总之会是一段值得回忆的大学爱情。不至于一次又一次的从惊喜到失望。以为自己扭转了时空，忘了代价有多大。

但我觉得，能够有机会弥补遗憾，挽回一个姑娘，这点代价还是值得的。

老板接着说道，我原来也以为是这样的。现在觉得遗憾在回忆里是最好的，你可以用想象来填补，这想象让你在闲暇时光回顾往事时想起的年少时的遗憾都那么美。可是若是你真的有机会重来一次，弥补了这遗憾，就会发现现实和和你的想象不那么一样。得不到的人和物未必完美无瑕，你也未必能做到自己脑中想的那样。我们总是习惯完美的想象，而现实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瑕疵，补是补不回来的。与其在回忆的遗憾里不能自拔，不如把握当下的生命。

房间已经完全黑下去了，像是一片混淆记忆的荒漠。

老板站起身来，掉落了一个纸片，他慌忙弯腰去捡。借着一点微弱的光，我看到那是一张皱巴巴的合照。老板有点窘态，摆手让我离开，明早来上班。

我谢过老板，转身离开。外面的冷风一吹将我又吹回了记忆中去，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时间错乱，碎片般的景象一幕幕重新浮现。恍惚间，合照上的女人和建馆215的姑娘重合起来模糊成了一个，中间分明是几年光景。

我急忙跑回去找老板，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家公司，但我竟然不觉得奇怪。

Part 5

一个月后，我把这个故事投到了学校“三人成虎”幻想文学挑战赛，什么名次都没有，在我的意料之中。因为我把结尾写成了这个样子：

高数考试后，冷牧和姑娘走出考场，走在去食堂吃饭的路上。
“今年看起来还是不行。”冷牧抱怨道。
“哈哈哈这五年来也没什么长进。”姑娘笑着说。
“哼，去年明明就快成功了，99分诶，谁知道你竟然考了满分。”
“今年一定可以的，相信我。”
“啊？我可没什么信心哦，为什么突然这么相信我了？”
“因为……因为我卷子上姓名填的是你啊哈哈哈”

姑娘刚说完就跑开了，冷牧在后面笑着追赶。

身后两个监考老师看着他们的背影说道，“不知道这两个高材生吃错了什么药，年年都来考高数，今年都要硕士毕业了还来闹。”

果然。
果然想象中的才是最美的。

by乔木藤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