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深夜加班回去的路上,我常常会抬头望向高空中的那台塔吊。
此时工人们早已下班离开,而它仍然孤零零地矗立在工地中央,长长的吊臂划破夜空,仿佛能伸向另一个世界。风从它的钢架之间穿过,发出“呜——呜——”的声音,听久了,就像它在自言自语诉说着什么。
白天它是工地的绝对主角,夜里它就像一个守夜人,看着这片还未完工的世界,一动不动,却又充满力量。
很多人看到塔吊,只觉得它很高。但我知道,它之所以能站得那么高,不是因为臂长,而是因为根深。那一节节的塔身下,埋着厚厚的混凝土底座。正是这片大地,给了它抬头的勇气,也给了它不倒的底气。这就是我心里的“高空与大地的哲学”——所有向上的力量,都来自脚下那片沉默的土地。
白天塔吊下,弯着腰干活儿的是老邢。他是我们施工队一名绑钢筋的老工人,每天只是低着头干活,他的世界里就是一根根的钢筋、一捆捆的绑丝,他的眼前永远只有这几平方米。他的世界是如此简单,又很实在。他用手里的铁丝,绑紧每一根钢筋,同时也把自己跟生活紧紧绑到一起。
而我们的塔吊司机李云,她每天需要顺着小小的爬梯,爬上“高耸入云”的塔吊上。当她坐在几十米高的驾驶舱里,可以俯瞰整个工地。知道哪儿人多,哪儿进度慢,哪儿需要吊料。她眼里的世界,就比老邢宽多了。风大的时候,塔吊微微摇晃,她说那种飘在半空中的感觉,就像命运在风中晃荡,不知道要飘到哪里去。
而我,拿着图纸穿梭于工地每个角落。别人看到的是一堆乱糟糟的钢筋和模板,而我脑子里,已经能看到这栋楼建成的模样。每一根管道要走向哪里,每一条线它要通往哪里,我都清清楚楚。有可能这就是“认知的高度”。同样的工地,老邢看到的是眼前,李云看到的是全场,而我,看到的是未来。
后来我慢慢也明白了,虽然这只是工地上简单的分工,往大了说其实也是人生的分层。你处在什么位置,就能看到什么样的世界;你能看到多远,就能走多远。
老邢用双手铸造自己的生活,李云用双眼观察自己的命运,我用脑子规划自己的未来。往上延伸,我们的项目经理,他看的是整个工程的周期、进度、成本还有利润;而每个城市的市政规划者,他们在图纸上画出了城市的未来;再往上,是国家的决策者,国家的领导人,他们规划的是一个国家的发展,一个时代的方向。每一层往上,不只是职位与责任上的提高,而是认知在变宽,视野在变远。
回过头来,无论你是谁,站得有多高,我们最终都离不开脚下的这片土地。就像我们工地里的那台塔吊,你以为它在天上,其实它靠地而生。它的高度,不是用来炫耀的,而是为了让每一块砖,都能去到该去的地方。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又一次抬头看着那台塔吊。它一动不动地立在黑夜里,吊臂上那一条醒目的警示灯,孤独地亮着。那一刻,我总觉得它像一个在思考的人,既倔强,又温柔。也许我们每个人,都像这台塔吊——白天忙着建设世界,夜里静静地,在风里,寻找自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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