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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见
这个故事,分为两阕。
上阕讲述肉身繁华热闹,下阕刻画灵魂寂寞荒凉。
上阕众人的喧哗,只是为了衬托下阕他的嘶哑。
数百年而已,
飒飒然,
于隐处吟箫,
六孔和鸣,
呜咽往事烟云。
纳兰容若,那个如孩童的才子,多舛的命运使他的一生净重21克。他的心,在世事浮沉中愈缩愈紧,紧的没有一丝缝隙,让人无措的窒息。但窒息的背后却又是天高任鸟飞的辽阔包容,容得下生于官宦人家的桎梏牢笼,容得下青梅竹马永别入深宫,容得下结发挚爱走得太过匆匆,容得下知己友人把酒言欢路不同。读纳兰词,予人之感便如其名一般,若容成德。那样的婉丽凄清,真挚寂寞。“三十年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悟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息处,依前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这是青原惟信禅师曾讲说的佛法,而深读纳兰词,便有这个种感觉。词作表面似浅白,青灯暗盏回眸悟,方知其中幽隐之存,即浅为深,即浅为美,即浅为性情真意而已。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纳兰容若《木兰花令》
这首《木兰花令》流传最广的一首,作于寄往好友顾贞观的书信中,通常被我们当做一首爱情诗来读,事实上这是一首拟古决绝词,但纳兰作诗寄友并不是要与故交绝交,或许暂且舒舒胸臆,或许千里寄思共言只身浮萍,或许……作诗的目的是什么,我们推敲些许,不敢妄加落笔。只道那缕茫茫情意徘徊在杨柳堆烟的庭院,踌躇于深深似海的侯门,逡巡围绕那惆惆怅怅的思绪无边。一身素衣登高眺远,只为世事重来,人生只若那次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不知当年的班婕妤有没有等到那面团扇的皎洁团圆?而纳兰在写这句诗时也不知是想到了谁的什么,或是,什么的谁。扇子等来的是秋天,而人等来的却是命运离别。“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唐明皇与杨玉环,有一个美丽的开始,也有一个美丽的结局。不知纳兰那时是不是在描摹“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或是在歆羡“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在纳兰的眼中,也许能够理解唐明皇做《雨霖铃》时的心境吧,相知不能相爱,相爱不能相守。这是一种美丽的结局么?纳兰的无奈,纳兰的执着,隐隐的藏在这几句箴言下缓缓流淌。蓦地,有些什么渐渐明了,“人生若只如初见”,说什么拟古决绝词,那应该不是决绝,那应该是不忍分别!伫立在荷塘的纳兰在残残夕阳中信步离去,没有带走什么,只携了一池淡淡的荷香。
点滴芭蕉心欲碎,声声催忆当初。
欲眠还展旧时书。鸳鸯小字,犹记手生疏。
倦眼乍低缃帙乱,重看一半模糊。
幽窗冷雨一灯孤。料应情尽,还道有情无?
————纳兰容若《临江仙》
“催忆当初”,卢氏初嫁,夫妻伉俪情深,举案齐眉。“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他们那年那月的点点滴滴,仿佛美好的如梦幻一般,填词作曲,琴瑟和鸣。幸福到了极致,却戛然而断,没有征兆。就像乐曲演奏到高潮,华美而热闹,弦却突然崩掉,“当”的一声之后,世界就只剩下寂寞在咆哮。他不相信这一事实,不相信卢氏会难产而死。前几日他还耳枕肚腹,聆听爱的奇迹,她还挺着幸福的大肚子绣着婴孩衣裳。这一切的一切,怎能让他相信他们之间从此隔了长长的距离?她走的那样仓促,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告别的话都没说一句,幸福便已随着她呼啸而去,剩下他呆在原地,无能为力。上天也许真的公平,此前赋予了他一切令所有人艳羡不已的幸福,原来只是为了使他伤的更痛。“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也许是了,他情淡了,情薄了,情被淹的深埋心底了。纳兰的一生,便以这一刻为转捩点,“料应情尽,还道有情无”,是否他的灵魂也随卢氏的灵柩一起下葬?这一切我们不得而知,我们所知的,也只是双林禅院里纳兰写下的一首首悼亡词篇。一年多的时间,他常常滞留在这座寂寞的禅院,颂读经书叹众生明灭。佛说有情皆满愿,那可曾听到青灯古佛下的声声泣血?只可言,往事必竟如烟。
他的回忆,他的现实,他回忆后的现实,他现实中的回忆。“当时只道是寻常”,一个人千万不要懂得的这个道理。卢氏曾说过,世上最悲伤的一个字便是“若”,若没有遗憾,一生不必说“若”,而说再多的若,却无法不遗憾。但她没有想到的是,纳兰在失去她之后的余生,对她说尽了若。
对于纳兰容若,不懂他的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只愿那个对爱苦心孤诣,将人生进行得有如诗篇的人永远净重21克吧,那是纯粹无暇的灵魂的重量。
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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