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茹小未
壹
一直都觉得城市有房乡下有地是只有到节假日才明白其意义。
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躲到那离世索居般的安宁中去。
今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在县城逗留了二日。
姐姐把我放在南门口,我直奔县城的第二医院。
我的一个初中女同学因车祸在此住院二个月了。
我站在九楼九病房的门口,只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经受残酷病痛的她。
闺蜜的二姐按住她被割开的喉管处,她清清楚楚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把双肩包抱在胸前扑上去,一把抓住她的左手。
泪,终于决堤而出。
来之前很多人告诉我在医院不能哭,可是她已经折磨的没有人样了,双侧头盖骨都拿掉了,凹陷处两道弧形的长刀口触目惊心。
想必她的泪早在心里流干了,她只是看着我不能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
咳嗽的时候,痰是在切开的喉管处安放的一个细管子里出来,她面无表情,似乎整个躯壳都不是她的了。
一个不大的病房住了三个人用帘子隔开,她在这里至少还要再煎熬一个月,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之最。
因为经济原因无法更换七十万二个的3D头盖骨,只能换最便宜的那种,过几年又要开颅重来。
我走的时候她已经合上眼睛,她姐姐说她只想睡,我不知道她在梦里能不能不用感觉到病痛和绝望。
贰
从医院出来后打电话给高中闺蜜,太阳明晃晃的下午,我们三个人开车去河沙滩捡石头。
河沙滩是我们高中时候最珍贵的记忆,可惜现实版的十里桃林早已被砍伐一空,只剩下快干涸的河和乱石堆成的河滩。
据说有人在沙滩上捡到过玉,所以每天都有捡石头的在此流连忘返。
我的两个女同学,一个怀着二宝已五个月另一个也是大病初愈,看上去只有我算得上劳动力。
但我不想捡石头,我顺着河滩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终于忘掉了包里的手机忘掉了那似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突然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傻子就站在正前面,而且朝我笑着。
这个我曾经非常熟悉的地方此刻再也不敢往前一步,我看看身后在水里洗脚的她俩没有喊,也没有跑,我怕疯子追上来。
我若无其事地转身,感觉到他没有追上来才慢慢松一口气。
我们继续顺着河岸边聊边走,只到夕阳西下,才不得不怏怏地抱着零星几个战利品往回走。
再有五十米就到停车的地方了。
忽地七八条老牛从高处冲下来,这次真是没法淡定了,我拉着怀孕的闺蜜往平坦的地方跑。
还有一个在河滩下没有上来,我俩没法又不得不停下来,好在老牛和我们擦肩而过并没有伤害我们,它们是下去喝水的。
虚惊一场。
终于车子发动的时候,又回头望了一眼河沙滩,是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陌生。
那晚,高中闺蜜有事去了,我找初中其他闺蜜继续玩耍。
我们到小吃街胡吃海喝,县城随便一碗什么都是省城吃不到的美味,直到肚子实在塞不下了才作罢。
县城里打的其实很便宜,但她们是不舍得的,去过她们家明白灯也要随手关,但到底是同学,顾不上那么多是一定要去住一晚的。
聊天不知道聊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醒来已是八点。
闺蜜做好早饭,吃饱喝足后说实话还是不想走,但是姐和爸都打电话催着回去。
叁
到家的时候,姐正在桂花树下摘毛豆,老妈老爸则在厨房忙活,我知道中午又能吃大餐了。
姐让我到菜园割韭菜,刚拿上篮子小学同学菊子来了。她是来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有一个男同学前几天走了,因为长期饮酒导致酒精肝中毒,在医院二天就走了。
她说的这个男同学是小学时候的班干部,就住在我家后面那个村,一直都在杭州打工,据说找了个媳妇在KTV里上班,后来离了婚就独自回来了,没想到会这样。
菊子现在在县城虽然平时很少回来,但她对于老家的信息量显然比我多太多了,这次遇上我俩就在菜园里聊个没完。
据菊子讲,老家现在时新亲戚朋友在城里买房做邻居,有的表哥表弟或表姐表妹的买在楼上楼下,因为孩子少,大家都希望将来老了有个照应,这也算是抱团养老的另一种方式吧。
本来还打算把家里门前屋后的地捯饬一下搞个果园什么的,但现在看来基本都是老弱病残在家,想找人干活都难,但凡有点门路的年轻人都想着在城里买房子,最不济也要在镇上买房,田地早就包给人统一用机械耕作了。
想想以前炊烟袅袅鸡鸣狗叫,现在这番热闹喧哗景象就连过年都少见了,几乎都是驾车回来过个节或上个坟,吃过饭就走,好多门上的堂姐弟们都很少看到了。
肆
下午,老妈带我们去看老桩基,一米多高的蒿草长满门前稻场,只能远远地看着了。
老宅后面的竹子高高地匍匐下来,倒在屋顶,以前奶奶的房间现已片瓦不存,西厢房旁的桑树也被淹没不见。
此情此景怎不叫人唏嘘,小时候的夏天,我们就睡在门口的凉床上,看不尽的漫天星星听不尽的蛙鸣。
如今对我们来说是太过珍贵的记忆,“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在越来越现代化的农村正在渐行渐远。
家家都是二层小楼的时代,政府仍然会对老房子补助修缮资金,哪怕是旧厨房只要瓦在墙在都可补钱,现在的农民日子真的是一天好过一天。
老宅的邻居就是我以前写过的一篇文章里的三爷,三爷三奶早已过世,儿子媳妇都在城里,只有狼狗拴在院子里看家。
傍晚我们到玉米地掰玉米,听到田埂那边小爷在家喊叫,老妈说,小爷已经老年痴呆了,儿子媳妇怕他乱跑就把他锁在家里,小爷清醒点的时候就叫唤他的鸡和鸭,现在除了鸡鸭又有谁有闲工夫睬他呢。
小爷是最后一位在世的爷字辈了,可是他再也不能到河埂闲逛了,也就困在他的两间厢房里等死罢了,他家没人的时候,老妈老爸也经常给他送点吃的。
说起河埂,属于我家的不走行人的半面拖满了南瓜,一抱都抱不动,真个是爱死人,而且南瓜特别甜,城市根本买不到这种。
农村的毛豆和各种蔬菜对城市人来说都属奢侈品,我们回城也是把车子塞的满满当当。
家还是那个家,熟悉的河流和乡音,可很多人却很难看见了,除了过世的还有大量在外务工或定居的儿时伙伴们,可以说,即使回到农村养老,有些东西也是再也不可能找回了。
所谓“出走半生,愿你归来仍是少年”,其实真正的家乡的少年,那些已为数不多的留守小伙伴们见到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给他们一颗糖吃也怔怔地不知喊我们什么了。
撰文/茹小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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