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鹏昌 · 七岁的中秋

                      七  岁  的  中  秋

                                                   吴鹏昌

年近六十，年复一年都在过中秋，但令我至今最难忘的还是七岁那年的中秋。

　  小时侯母亲在贵阳市太平路小学教书，我们家就住在这个“江西会馆”改成的学校里。学校徊廊曲径，庭院深深，家在供有孔明等圣人的“真君殿”下的一角，一个通道隔成的房子里。傍晚时分格外冷清。

       但中秋节那天傍晚，院子里很热闹，父亲刚从上海出差回来，祖母来了,外公、外婆也来了。我和姐妹们在院子里玩耍，一会儿蒙猫猫，躲躲藏；一会儿丢手巾；一会儿用小木棍去逗石缝里的蟋蟀。玩到兴起时，大姐教我们把鞋抛向空中，不时还会套住飞翔的夜老鼠〔蝙蝠〕，乐得大家光着脚丫在院子里跑。

当明晃晃的月亮升起来的时侯，整个院子沉浸在皎洁的月光中。外公把一张桌子放在院子中间，外婆端上一些水果、糕点。桌子上有月饼、葵花籽、煮毛豆、桃酥，盘子里还有切好的梨子、苹果等。我们围在桌子边流口水，但是谁都不敢先吃。

那天父亲特别高兴，把我扛在肩上，在院子里来回走，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会儿小跑，嘴里唸着：子拿父作马，父望子成龙。我是家中唯一的男孩，父亲对我的钟爱和期望自不必说。

过中秋喽，过中秋喽，大家唸着、喊着，吃着月饼、瓜果，望着月亮，一家人笑语吟吟。母亲说，以后中秋节就在院子里过，大家能看到不动的月亮，能看到流动的云彩，摇动的树影，是哦，院子里的桑树、槐树、紫荆花树在月光下摇晃着，那样恬静，那样诗意，父亲不禁唸起什么但原人长久，千里共蝉娟的诗句……

中秋节的第二天，一大早就下着倾盆大雨，下午更是雷电交加，突然，一个雷电把“真君殿”屋顶上的铜宝鼎打倒在院子中央，雷电接着把母亲和五妹打倒在地上，桌子上的饭甑也被打散一地。信佛的祖母对着苍天唸道：佛祖保佑，佛祖保佑，老天不要降祸于我们……

中秋节的第三天，我下午放学回到家里，见外公脸色不好，他把我叫到身边说:你爸爸出事了，你爸爸被抓了。我顿时感到天垮了下来，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过几天，公安局来人抄家，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连我装玩具的抽屉也要翻。又过几天，母亲找人来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包括父亲从上海买来用的、穿的变卖了。其中一条母亲的崭新的米灰色的西装裙也卖了，从此以后母亲再没有穿过裙子。

父亲被判了八年刑，说他是什么历史反革命。那年父亲才三十七岁。从此我们家就陷入痛苦、贫困的深渊。随着祖母、外公、外婆的病逝，一家团圆的中秋就没有了……

七岁的中秋节成了我永恒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