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

你一定听说过井底之蛙的故事：一只蜗居在井底的青蛙，只能看到井口上方的天空，于是它以为世界只有井口这么大，寓言说的是那些自命不凡又目光短浅的人

你一定还听说过辞职去旅行的故事，他们对着自己的亲友们大喊一声“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然后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于是我决定做一个与众不同的飞行器去天上看看。说是飞行器，不如说是一个正方形的大盒子，它的周围四面和顶面都被封死，只有底面是一块钢化玻璃。如果想环顾四周或者抬头看天，都只能收获黑洞洞的虚无。我坐在里面，只能看到飞行器正下方地面上的事物。但我不是井底之蛙，只要我上升到足够的高度，我就能看到足够辽阔的世界。

清晨，我委托一顶热气球帮我升空，它颇有些为难。

“你们人类心里有太多复杂的想法，看似单薄的血肉之躯却已经超出了我所能搭载的重量。”

“可是你是热气球，你的职责就是升空。”

它还想争辩什么，我塞给它一罐氦气，便发觉自己离开了地面。

那是一个难得的晴天，阳光洒在海面上，泛起一层金黄色的麦浪。海鸥萦绕着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飞舞，空气里混合着涨潮的海腥味和岸边咖啡馆拿铁苦中带甜的香气。一群带着小红帽的游客从大巴上下来，旅途的疲惫写在他们脸上，黑眼圈对着单反相机，在地标建筑前摆了几个poss，又匆匆上车赶路。几个女孩背朝大海，撅着嘴伸出两根手指，连拍了几张大头照后，便开心的点开朋友圈：“我看到海了！”，她们开心的叫嚷着。海在她们身后附和了几个浪花，引起周围游客一阵尖叫，女孩们的声音被淹没了，只剩下发在网上的照片记录下这个永远逝去的瞬间。

我坐在自己的飞行器里，抽出几粒口香糖在嘴里嚼着——没人注意到我和我的飞行器，我是一个旁观者。我喜欢自己的位置，它会让我忘掉自己是谁，忘掉来时的路，也忘掉要去的方向。热气球拽着我缓慢的上升。

摩天大楼的影子在地面上浓缩成一个小点，又渐渐变长拉出一条弧线，攀附在旁边商场的玻璃上，摊开成一片黑影。我望着那片黑影，直到黑影上投出一片霞光。

黄昏已经临近，人们追逐和改变着这世界的造型，却没有人能改变黄昏的到来。

一群一群的领带领结提着公文包奔跑在路上，在十字路口汇聚成漩涡，吸进公共汽车拥挤的扶手上消失不见。路灯一盏接一盏的点亮，我看到那些在霓虹灯中奔跑的车顶，带着疲惫的呜咽离开喧嚣，去追逐各自慵懒的沙发床。

“回去吧”我对热气球说。

“回不去了。”它叹息着回答我。“这是最后一次旅行，也将是最长的一次旅行。”

“为什么？”

“你没有足够的重量能将我拽回地面。”

“我是人类，我的思想足够沉重。”

“可你是个旁观者。”我感到它上升的速度在加快，“地上的一切都和你无关，他们思考的一切你都感受不到，你的生命只会越来越轻。”

“像个气球。”

“是的，一个不断卸掉思想负担的人，只是个不断撒气的气球，既是在上升，也是在坠落。”

我不再说话，它说的没错，我没有机会再回去，我只能尽情享受上升的过程。

我看不到头顶的月亮，但我能看到月光，地面已经离我很远，我看到月光撒在我下方的海岸上，升腾起一片白色的蒲公英，点缀在路两边的灯杆上，我一直盯着正下方这小小的天地，路在不断地变长，又在云层里慢慢消失。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脚下是一团白色，头上是一堵黑墙。

我看不到星辉斑斓，但我能听到它们的歌声。

By 凌枫as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