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老人

短篇小说 老人

“唉！俺妈住院都住上瘾了！”

病房里，一个四十左右岁的中年女子苦着脸说道。

“几乎每个月都要来住一回院，她这一来可不要紧，我们班都上不了了，整天都得围前围后得伺候着……”

“那不是你们应该的吗？我养儿养女为得个啥哎！”听老姑娘跟同室的病友们抱怨自己的不是，躺在床上的老太太不乐意了，“我都快七十的人了，还能有几天的活头？你们陪还能我几天啊，你们这是，这是不想管你们的妈了啊！”老太太说着说着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哎呀，我们服了您了还不行吗，我们不上班不做事了，天天来陪着您还不行吗？”姑娘见老妈一哭立时乱了方寸，她拿了纸巾边给她妈攃脸边像哄小孩子似的哄着。

“说，中午您想吃啥，我们到外头的饭店里去给您定去。”

“啥都不想吃。气都气饱了。”老人抽抽咽咽地说，边说还边抹着眼泪。

“好啦，妈！您就别哭了嘛，我去给您打点饭一会儿大姐二姐她们还要来，您可别让她们看见您在哭啊！要不然她们又该骂我了。”老太太的闺女说完拿起保温桶走了出去。她一走老太太立马攃去了眼角的泪水。

“您老这招儿真高啊！”一边的病友挑大指称赞道。

“那是，哼！要不耍点小花招儿他们只顾各忙各的，谁都不把我放在心上。”老太太自己翻身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串葡萄开始一颗一颗地吃。

“城里套路深啊！连老太太都会使用阴谋诡计了，哈哈！”病友们笑，老太太也跟着笑。

“我老伴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我一个人把他们姐弟四个都拉扯这么大，又给他们都成了家我容易么，可是他们现在就只知道自己忙。我也是没有办法，整天一个人待着孤单得不要不要滴。”老人说着眼圈又开始泛红了。

这时候，病房的门不知道被谁敲响了，

“李蓉新是在这住吗？”一个六七十岁头发花白的老头儿把头从门外探进来，朝屋里张望。

“哎呀！他张大爷呀！”床上的老太太一见到老头那张脸，立马脸上就泛起了红光，“我在这唻！”她撩开被子想起来去迎上几步。

“哎！你别动别动，你是病人就躺着吧！”老头子紧走几步来到床前扶住李老太又让她躺下。

“你看，我今天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这是我自己养的柴鸡煲的汤，还有刚摘的草莓还有西红柿。大家也尝尝啊！”老头说着把东西分给大家吃，一张老脸笑得如花儿似的灿烂。

“这大爷是……”病友们接过老头送上的西红柿和草莓，对着老太太疑惑地问。

“我们都认识两年多了，这就是我那男盆友。”老太太说着低下头去，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少女才会有的羞怯。

“唉！可是有缘无份啊！”老头摇头叹息着说，“都两年多了，她家儿女一直都不同意。”

“不同意，我就天天住院。”李老太听这话一下子又伤心起来。

哦，原来如此啊，病友们一下子都明白了，原来这李老太太三番两次跑来住院，害得竟是相思病。

这个老太太名字就叫李蓉新，她是一个退了休的老教员。她老伴九几年就去世了，她一个人把三女一儿拉扯大，但是守了这么些年，等儿女一走去各过各的小日子，她又觉得孤单起来。后来，李老太太认识了每天都在她们小区卖菜的张大爷，两个人一见如故。张大爷不是市里的户口，他在郊区的农村有房还有一片不大不小的菜园子。那园子盖得就如同一个小农场，里头种着各种蔬果，还养着鸡和鸭。张大爷曾经邀请李老太去过几次他的小农庄，李老太只去了一次就爱上了那里，她都不想再回到自己城里的小独单里去了。这里多好哇，有新鲜的蔬菜水果，有呆萌的小鸡小鸭，最最主要的是这里还有一个跟她对劲儿对她又知冷知热的张大爷。

李老太回到家，她委婉的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儿女们听，但是不成想，她却遭到了儿女们一样也是很委婉的拒绝。

“我们养得起您，您年纪大了在市里养养老多好，干嘛要跑到农村去……”

李老太很是苦恼，她想告诉他们自己这些年心里的苦，她想告诉她们自己现在有多寂寞，但是他们谁都不愿意听她慢慢说。唉！于是就这么拖啊拖，一直拖了两年多。

“再这么拖下去，我这一辈子就完了”李老太太抹着眼泪抽抽哒哒。张大爷坐在床沿上紧紧的握住她的一只手，“总还会有办法的。”老头说。

“是啊是啊……”病房里的众病友也在一边随声附和。

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呢？除了天天跟孩子们闹别扭，动不动就跑医院来装病故意给儿女们添点小麻烦，老太太确实也没有别的招了。唉！李老太无奈的叹了口气。张大爷端起保温盒里的鸡汤一口一口地喂给李老太太喝。

病房里一时安静下来，人们看着眼前这对年近古稀的老人这般恩爱，心里倍感温馨，但是他们又不知道这时候说些什么可以抚慰他们凌乱的心。

张大爷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偷偷跑来医院看李老太太了。他几乎天天都要到李老太太他们小区卖菜，所以他对李老太太的行踪了解得一清二楚。昨天他听说了李老太太又住院的消息，回到家连夜就杀了只鸡给煲上了，早上起来又给摘了新鲜的草莓和柿子。

“你喝完我就走，别让你家孩子又撞见。”张大爷说到李老太太的孩子就唏嘘不已。他可不愿意看到去年夏天发生的那样的尴尬的事再次上演。

那一天他又去她们小区门口卖菜，谁知道老天突然就下起了大雨，他来不及回家身上的衣服已淋了个精透。正在他着急忙慌的时候，李老太来了，她打着雨伞，胳膊底下还夹着雨布和雨衣。“雨这么大，今天别走了，我给你包饺子吃去。”李老太说着帮张大爷把拉菜的三轮车推到她家的车棚里，又帮他用雨布把菜都盖好了。回到家，李老太找了套衣服让张大爷换上然后两个人就包起了饺子。菜是张大爷卖剩下的菜，面是李老太太家的面，一个人擀皮，一个人弄馅，正在此时儿子和媳妇突然回来了。

见到屋里多出来的这个老头儿，夫妇俩十分的惊愕。他们质问他们的老妈这两个月他们没有来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哪就冒出来这么个老头子，还穿着他家的衣服。张大爷听着人家指指点点的骂他觉得有些无地自容，他抓起自己湿漉漉的衣服急急地就奔出门去。李老太太在后头追他喊他，他都没有敢回下头。唉！想起来那天的事自己是有些太莽撞，怎么人家一留就跑人家吃饭去了呢？还穿人家的衣服，也难怪人家孩子接受不了。张大爷给李老太太喂完了最后一匙汤，然后又把剩下的鸡肉都倒在她的碗里，之后叹了口气，“我也该走了。”他说。

“你别走！”李老太太坐起来一把抓住了张大爷的胳膊。“你别走，这回我一定得和他们做个了断。如果他们还不愿意，我这辈子也不出院了，以后你就天天给我往这送鸡汤……”

李老太太的话还没有说完，病房的门突然开了，她的三个姑娘都站在门边，后边还有她的儿子孙子……张大爷尴尬得站在床边望着门口那一堆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病友们也放下手里的事都把目光投向门口。

“今儿就今儿了，你们不同意妈和张大爷在一块儿，以后就都别和我叫妈了。我把你们一个个养这么大容易么，怎么老了老了想享几天福都不成呢？”说着话，李老太太从床上披衣而起，她三步两步来到门边。她指着她的每一个姑娘还有他的儿子和孙子，“我不活了！你们不让我好好得活我就不活了！”

门口那堆人看着眼前这个好像要疯癫了的小老太太都目瞪口呆。“妈，妈！您别急啊，我们今天来就是来跟您商量这事的，我们愿意了。”“是啊，我们都愿意。”

儿子姑娘们都围上来搀住老人的胳膊，“刚才您和张大爷的话我们都听到了。”

啪啪啪，病房里的人都欢快的鼓起了掌来，“奶奶，我跟你一起去爷爷家玩！”孙子从爸爸姑姑身后挤进来给了奶奶一个大大的拥抱，说，“奶奶我们出院吧！”

“好嘞！我们出院！”这一刻李老太太终于开心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