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止了冥想,将重新视线投向文具店老板女儿,那个凌厉的姐姐。这个姐姐和我们中的任何一员,没什么亲戚关系。在十年前没什么关系,可对于有点强迫症的我,这会儿写出来再叫她姐姐,总觉得怪怪的。那种不舒适感,就像是路人硬要和一个大爱豆攀远房亲戚,或者申请了别的国家的文化遗产专利,总像是偷了件好东西,捡了个大便宜。
姐姐看样子只比那个大哥哥小几岁,甚至同龄。或许我们应该像所有缠着红领巾的小朋友,立正稍息,字正腔圆地叫她“大姐姐”。作出一种天安门外,祖国的花朵应该长成的那个样子。可是,大姐姐这叫法太正了,不适合有点痞气的姐姐。
这就像张爱玲作为沦陷时期有黑点的文人,在参加完第一次文艺代表会后终于发现,自己已经不适合这个崭新的国家了。也像真虞姬不适合假霸王。好在姐姐没有虞姬的气若游丝,她虽然有点痞气,但是邪得很有力量。
按照现在的习惯,应该叫她“小姐姐”的。但是这个称呼还不如“姐姐”,我不要用。仿佛她变成了众多有那么点风韵,和特别之处的众多小姐姐中的,普通一个。
就好像把一个,动人得几乎放肆的国际超模,丢进任何一组其实也很优秀的女团。让这样已经接近神性的高尚惊艳的肉体和灵魂,掉落神坛摔下凡间,就是最大的不道德。
恶魔主义文学可以让盲女抚琴,让自己在古老茅厕的阴影中虔诚礼赞,可以让刺青在美人的背上以斗转蛇移的姿态蔓延,正所谓“污秽出风雅,寒冷即风流”。
姐姐的美是接近恶的。美和真实同源,没有善良那么多余,也比道德本身显得更自由。说了半天废话,还是叫姐姐最好。
可是这样一朵黑暗中生长出来的恶之花:姐姐却早已消失在了文具店的深处。
我想姐姐也是个坏学生。
像那个穿着灰色羽绒服离开学校的大哥哥一样,像穿着破洞牛仔裤的哥哥一样,爸爸和政教处副主任嘴中所谓不学好的坏学生。然而,因为她的不学好,我竟然对她起了更深的敬意。
有种什么预感。
后来,听消息灵通的猩猩,证实我的预感,没有错。
数学课下,广播体操的时间。心不在焉做完课间操,已经忘了刚才的动作,却被深秋的阳光晒得很有精神,人后背痒痒的。南瓜去上厕所,让我们在操场上等她。
阳光下,我俩在操场上逛来逛去。
离下节课上课还早,我和猩猩便开始八卦这个谜一样的姐姐。
“姐姐叫葛佳。在我们学校上初中,是小镇里几个学校初中部的扛把子。”
猩猩去小卖部,买了一包台湾热狗,刚撕开就沸腾出一股辛辣廉价的香味,我俩甚是喜欢,便有滋有味地吃着。
“其实,我喜欢写‘扛霸子’,这样感觉更有霸气。”我若有所思地开始跑题。
“行了行了,跑题啦。总把子由姐姐掌管,已经是制霸的意思了。分外强调‘霸’。显得很傻缺啊!”猩猩吃完一根,又拿了一根塞进我嘴里,“你就安静听我扯吧!手下弟兄们都叫她‘格格’,”
“真是个一点都没有霸气的江湖名号。”我心里暗暗为姐姐叫屈。
“那天我们初见她的时候,她所谓的有事,其实是得去打一场群架。由于那场群架的性质不同,”
“嗯?由于?啥因果关系?”我饶有兴趣地反问。
“嗯对。双方操的都是真家伙。械斗。”猩猩兴致勃勃地讲述着,“就是之前那帮技校的。”
“技校招你惹你了。臭小子哪都有。你也别这么说人家。”
“行行行,真服了你这个爱抬杠的精神病哼!反正就是他们找姐姐一个好兄弟的茬儿,兄弟情深,姐姐才去助威的。要是我,我也去”
“后来呢?”
“后来,事情暴露。姐姐被处分了,停课一周。而姐姐的那个弟兄,却因为保护姐姐,被打得住了院。”
“谁赢谁输?”我追问道。
“这个……”看来猩猩后文就不知道了,“这个就不重要了嘛!”
说罢,猩猩把袋中最后一根台湾热狗吃下,跑去垃圾桶把袋子扔掉,又跑回我身边。
“真香,还想再买一袋。”猩猩舔着嘴唇。
“其实后来事情草草收尾。”辣条给了猩猩力量,她这会儿又想起后文了,“姐姐出自真心的行为,随之也获得了一个意外收获,”
“姐姐在弟兄们中的地位也更加巩固了。”我猜想。
“姐姐在弟兄们中的地位也更加巩固了呦。”猩猩开心地强调着。
“不过,”猩猩又说,“还不是你爸爸一纸批文,害的姐姐停课一周的?”
“怪我咯。”
“反正,你小心姐姐会报复你哟。”猩猩说完又笑了笑,“不过你别怕,谁打你有我呢!她虽然是个儿漂亮姐姐,但咱可是一辈子的好姐妹呀!”
“什么停课一周呀!”不知道殷斐哲什么时候,从后面诈尸一样冒出来,好奇地问。
顺势望了一下四盗的表情,还真的像是跟好朋友说话的表情。他们就真的,那么健忘吗?
“停什么课?”周浩然问。
“你们犯什么事了?”陈一轩说,“还得停课?”
陈一辕又是在那奸笑。
嗯,没错了,这才是他们。
“关。你。们。屁。事。”猩猩一字一句地顶了他。
“多管闲事。”我跟着说了一句。
说罢,我俩依旧向前散步。不去理睬身后的四盗。
不管了,反正已经休战了。谁怕谁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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