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缘无分

他和她同住江南的某个村庄，且同岁。他家有弟兄三人，一个姐姐，他排行老二。她也排行老二，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当他们还是少男少女时，就已经互生情愫。

那是上世纪四五十年代，他们所在的村庄还有一种“亲”叫“调亲”。简单说就是女方家兄妹和男方家兄妹对换婚姻。从朦朦胧胧的青春之情到后来的两人暗地发誓，要结合一起，他们是多么多么的希望两家父母也能用调亲的方式让他们顺利走在一起。但世间事事难料。直到最后，希望破灭。

十八岁那年，她被父母作主，以死相逼嫁到了离从小长大的村庄有几十里之外的另一个村庄去，被迫与青梅竹马的恋人从此分离。

被父母包办的婚姻让她过得并不幸福。据说，那是她嗜酒如命的父亲当初喝醉之后一句话就把她同意嫁给了那个男人，后也是为了他作为一个村支书的面子，显示他所谓的“一言九鼎”之态。最可恨的是与她结婚这个男人同样嗜酒如命。仅有一丁点儿文化之长，但凡事又胆小如鼠。

婚姻虽然不如意，但她还是在婚后的五六年里连续与那男人生下二男一女。这时候的她已经没有什么奢望，日子是非过不可的，何况已经有了几个孩子，那就忍着吧。兴许是因为心中藏怨，她很少回娘家。那时候，娘家村上的人都暗地里骂她父母不是人，把唯一的一个女儿嫁得那么远。

日子就那样过着，三间破旧的房子，能遮点风，但遇上下大雨天，几处漏雨。

婚后的第十年，爱喝酒的男人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死了。死在一条阴沟里，人们都说，十有八九是酒喝醉了自己摔跤摔下去的。一夜未归，女人等到天亮时带着九岁的大儿子去找，这才把尸体找到。那时候，公婆已经双亡。

听说女人死了男人，原来与她青梅竹马的男人还在痴心期待，可是，自己的老娘却另愿让儿子打光棍也不愿让自己的儿子去帮人家抚养三个孩子。

这个时候，女人那看似瘦弱，但心肠坚硬的老娘又出来讲话了，她要女儿回本村嫁给村上的另一个光棍汉。女人这下再也不打算听老娘的话了，任由她骂死骂活，最终就在她住了十年的村庄里找了一个。这一次，那男人小了她七岁，但男人自愿与女人组建家庭。婚后俩个人商量不再生养孩子，女人把与前夫生养的小儿子姓改成了后来的丈夫家的姓。

同年，与她从小青梅竹马的那个男人，也入赘到她娘家村上的另一个寡妇家。

昨天，她来我家看她老娘，也就是我家现在九十七岁的老太太。

知道她来了，他也过来我家坐坐。因为现在拆迁了，他家和我家住同一个小区。同村时，先生就和他是朋友，他去入赘之后，也尚未生养。与那寡妇一起养大了寡妇与她前夫生的一个女儿。现在，他家孙子也在念大学了。

她和他坐在吃饭间聊了会天，后来就回家了，已经七十岁的她这才给我讲了他和她的故事。

都过去了，我也像突然明白了，难怪每次她来我家，他只要知道，也会过来坐坐。大家喝喝茶，聊些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她讲她老娘那时候太可恨了，但她是她娘，她也没办法，生养之情是抹不掉的。我想到那句话，人的姻缘也许真是天注定的，而像他们这样的叫作：有缘相识，无缘结合。或者叫：有缘无分。

试想一下，这在旧社会，被父母包办的婚姻又害了多少人？

2021/1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