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

从学生家出来的时候，暮色渐浓，天边有隐隐闷雷声传来。拨了男友的手机号，无人接听。又在忙？算了，不等他来接了，估摸着在雨落下前应该能跑到最近的公交站吧。想罢，我飞快地向目的地跑去。这小区漂亮是漂亮，但位置太偏了。距离公交站有一段二十分钟脚程的林荫道，路两边的树又高又密，压的人透不过气儿。这才六七点，路上就见不到人影儿了，只听得到我一个人奔跑的呼吸声，静得让人有些害怕。

一声惊雷，黑雨瓢泼而下，浇了我个措手不及。糟糕，雨水打得我快看不清路了，公交站怎么还没到？是在下个转角吗？拐过路口，一抹暖橘色的灯光在墨色雨幕中格外勾人。诶？这里啥时候开了一家茶馆？不行了，️得先在这儿避会儿雨了。推开门，一个正低头看书的女孩向我望来。还没等我开口，她体贴地给我递上毛巾，招呼我坐下，十指修长灵动，娴熟地开始烫壶温杯。我忙不迭地道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虽说自己不太识货，做家教好歹在人家里也见识过。这考究的装修，这质地的墨绿旗袍，这样的气质身段，我断定这是个出来体验生活的大小姐。

“还冷吗？”她递来一杯热茶，浅笑着问我。

“不冷不冷了。打扰你了不好意思。我已经给我男朋友发了信息让他来接我，你别忙了快歇一下。”

她依旧礼貌地笑着，雨声淅沥，仿佛下得没有尽头。我们相对而坐，开始一搭儿没搭儿地聊了起来。

“小姐姐，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太方便。等会儿我男朋友来了我们一起送你回家吧！”这么善良可人的女孩子，很难不让人怜香惜玉。

似乎被我的话勾起什么烦恼事，她敛起眉目，出神地望着杯中的茶叶，喃喃道：“我不想回家。”诶？我一时语塞。暮的她抬起头对我弯了弯妩媚的桃花眼：“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我从小就跟着我姐姐生活”，她一手托着腮，目光不知飘向何处。“后来她喜欢上一个人，所有人都反对他们在一起。可她偏不听劝，为了那个人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我们都知道那个人是个负心汉，可我姐姐总是死心塌地地要和他在一起…现在那个人已经离开她很久很久了，久到已经忘掉我姐姐了，可姐姐还是不死心地想挽回他。”

“我累了。不想回去了。我已经劝了她很久很久。我不想再继续劝下去了……”一段话说完她似乎放松了许多，身子后倾，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脸上：“抱歉，让你听我发了这么久牢骚。从头到尾都是我在说，跟我说说你的家乡吧，在杭州待太久了，想出去走走。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北方来的吗？”

“啊，对！”许是和陌生人说心里话少了很多顾虑，我也打开了话匣子“我家住在牡丹江边上。因为男朋友在杭州工作，我研究生就考来了这边。我们那儿和杭州不太一样。嗯，冬天很长很长，下好大的雪，可以敞开了滑雪，还可以看冰雕！堆得一座城堡那么大。小姐姐你有机会一定要带你姐姐来北方玩玩，散散心，换个环境心情一定会好很多。啊，还有还有…”我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她也听得津津有味，笑眼盈盈地点头应和。

“真有意思。”她为我续了杯茶，“我姐姐是个固执的人，我每次说好不再理她，她一求我，我就又心软了。”她叹了口气，“这次她好不容易找到那个人，又来央我帮忙。”她定定地看着我，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中的茶杯，“我拗不过，想着就再帮她一次试试吧，真是抱歉了。”女孩对我歉意一笑。诶？我听的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只能接道：“你们姐妹感情可真好…”

女孩陷入沉默。忽然她似乎感应到什么扭头望向了窗外，仿佛在凝视着什么，可窗外明明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看来她失败了。”她回过头，似乎长吁一口气。“耽误了你这么久，是时候送你离开了。”说罢她站起了身。我正疑惑不解，突然听到鸣笛声，这时手机响了，男友终于来了。我连忙收拾东西，接通电话向她挥手道别：“小姐姐回见！”我推门而出，三步作两步，奔入远处来人的怀抱……

待上了车，我开始发泄小情绪了：“怎么这么晚才来？电话也打不通，今天你不是没排班吗？”

“啊消消气消消气。今天在路上我遇到一个姑娘晕倒了。作为白衣天使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这不下雨了你手机又拨不通，我担心你出事，赶紧让同事接手了病人就往这儿赶了。也是奇怪今天这条路格外难走，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到这儿。你还好吗？别着凉了。”说着一只手抚上我额头。

“可以啊老许，还英雄救美呐！我好着呢，一直在后面那家茶馆坐着啥事儿没有。喏，就那家。”我侧过身想指茶馆给他看，可后视镜里只有黑乎乎一片。咦？这么快打烊了吗？我吐吐舌头：“老板娘可漂亮了！”

“哎你还别说，今儿个我遇见的姑娘也…啊和你一样漂亮。姓氏也挺特别，姓白。白什么来着，挺文艺一名儿…”

……

蜿蜒的小路上，暖橘的车灯渐行渐远，没入沉沉的雨夜，萧萧雨声中似夹杂着一声轻轻的叹息，隐约听得两个女子的谈话声。

“姐姐，你又失败了。”

“罢了罢了，这一世随他去吧…小青，你去哪？”

“听说北方快下雪了，我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