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上媛带姬谦去看她家的后花园。转过月亮门,里面豁然开朗,一个精致的园林小花园。七家祖上经营绸帛,祖房分成三份,因花园没法分割,三家共用。园子小巧精致,很有特色,姬谦一路细细观赏。曲曲折折转了几圈,上媛把他拉到玉兰树下,嘬着嘴对他说:看夠了吧,看见了几块烂石破砖就不理人。
回到厅堂,姬谦对她父亲说:你家园子了得,自出心裁,堪比狮子林的玲珑精巧,夠看好几天,不过,中间一条石径有点儿唐突。七先生说:姬先生真那行家,那条鹅卵石路是为行走方便,分家后改的,当时亦精心修饰过,还是被你看了出来。
三哥拿回行旅,七先生带姬谦一起去找唐立言。唐先生是唐寅后人,研究伯虎画的专家,净白脸皮,留着三绺淡黄胡子。家里的几架上有棵五针松,主杆钵粗,盘根错节,象仙鹤展翅。唐先生夸汪准临摹笔力不输唐寅,两幅画能值三干,苦于现金紧张,一口价一千八。姬谦一口答应。黄昏,七先生提钱回来,因巨款携带不便,姬谦请他直接邮寄权毅一干一百零五块,留下自己垫付的六百九十五块。
吃晚饭时,姬谦问起运河的凉蓬木船,不知经不经过自己老家。三哥问了他老家地址,说,那些船很多是过江而来的,说不定可搭顺风船。上媛立马让三哥去问。三哥刚出门,上媛就说暑假调研还没做过,想跟姬谦去他老家。姬谦踌躇,难以回答,回了她,会说小气,答应她,孤男寡女说不清,而且感觉二人之间关系有些维妙。七上媛见他不爽快,鼓着腮,瞇缝着眼不响。七先生也有些尴尬,打岔问起姬谦老家村子的大小。姬谦想了想说:很小的,我二哥牵牛从村东到村西去耕田,牛从村东开始尿尿,出村西那牛还没尿完呢。上媛睁大了觑着的眼噗嗤笑出声来。
一会,三哥回来说,正好有两只空船回江北,是两对夫妻,船舱很干净宽敞,能腾出一只空船给他用,只是明天就要开船,中途要去西山岛上办事住两晚。上媛见姬谦还犹豫,冷冷说道:知道你为难,带着我没法向人解释!上媛母亲劝说道:姬先生,媛媛最听你的话,你俩八字相合,你带她我放心。姬谦听她母亲还懂八卦,不便再深入相合的话题,想想机会难得,顽性已发,也顾不得更多了。
第二天午后,木船驶出运河,湖面一片开阔,鳞光闪闪。因东南风,船撑起蓬帆,飞似西行。俩人看了会湖光山色,风景虽美,却大同小异。姬谦爬到后舱与船主夫妇聊家常。他们是江堰人,男的四十岁,姓常,送大米和棉籽过来,一来一回拢共要十二天,生产队给每人记上十二个工,去年每工三毛八分,走一趟挣四块五毛六分钱。
姬谦向上媛招手,叫她过来记录。上媛却捧来豆腐干、五香豆、雪片糕。姬谦说道:只晓得吃,馋猫围着鱼锅转,快认真记!常师傅见了笑道:乖乖龙地咚,当官的真厉害,姑娘也敢教训。上媛笑道:他是嘴馋,没吃着着急。一面说一面把二粒五香豆塞进姬谦嘴里。老常笑道:看得出你俩是一对恋人,有福气的人,命好啊,不象我们农民是苦命人。命若穷,掘得黄金化作铜,命若富,拾着白纸变成布。我们种田人命苦啊!老婆看看他,老常十分领会,怕被抓了把柄,便说起家里好事来:家有四个孩子,三间大房,二只黑猪,一个老婆,翻身不忘共产党,幸福全靠毛主席。
船到洞庭西山,天气阴沉下来。二只船拐进小河道,上媛左手捺着姬谦肩膀,站在前舱看沿河景色。两旁房屋散落山边,二条耕牛伏在水中,河边有房就有码头,有的七八级石,有的二三级石。有洗菜的,捣衣的,淘米的,洗锄头铁耙的,游泳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船一经过,河水在两边泥滩上一幌一动,两只螃蜞象大蜘蛛般在泥滩上瑟瑟而动,上媛用脚在船板上使劲咚的一踩,小螃蜞嗦的一下钻进洞去。
石公山上有庙,山下有二个内湖,湖内停了十几条鱼船。有条鱼船划过来,姬谦买了条白丝鱼和两只野鸭,叫船主做了晚上品尝。
二人在青山湖边漫步,行至另一内湖,远远见有几棵浓密茂盛的夹竹桃。夹竹桃象一座座耸立的小山,象一个个发孝的馒头,三棵开着满枝的白花,二棵堆着星星点点的红,一红一白间夹映在碧水荡漾的湖边,美得摄人心魄。乡村很少种夹竹桃,据说它有毒,一只山羊吃三片叶子便会毒死。捣碎的夹竹桃叶子汁液洒在果子或蔬菜上,可以防止虫蛀,防止鸟儿啄食。
姬谦看着堆堆白花,突然想起珊珊的那封信,情绪有些失落。只听上媛兴奋叫道:快看,老喔捉鱼。老喔便是鱼鹰。小湖内有三只放鹰船,约二米长,半米宽,特小特灵活。姬谦从小熟悉它,边看边给她讲解。
鱼鹰长着黑色的羽毛,带着绿色光泽,嘴巴尖长,有个弯钩,眼睛碧绿,水里看得见游鱼,天性善于潜水捕鱼。鱼鹰喉部有个大皮囊,用它存放捉到的鱼。放鹰前,先要将皮囊下端用皮经扎住,防止鱼儿入胃。鱼鹰捕到鱼后,自觉游到船边,或躲上主人的篙子,放鹰人顺手抓住鹰颈,把鱼鹰叼嘴上的鱼,或入囊的鱼吐入船舱,放鹰人将条小鱼往它嘴里一塞,松下皮经,小鱼便入鹰胃,这样奖励形成鱼鹰的条件反射,更卖力捉鱼。放鹰人"喔喔"叫着,用不同声调指挥鱼鹰,鱼鹰或入水或赶鱼或抓鱼,或上船休息,动作连惯,协同作战。有两只鱼鹰,一只咬住鱼头一只咬鱼尾,将条二三斤的草鱼活活掷入船舱。上媛拍手跳脚,恨不得自已变成只鱼鹰一起下水捉鱼。一会儿,放鹰人喔喔喔一叫,鱼鹰迅速飞跳上船,一划整齐地直坐船檐两侧的竹杆上,有的傲着头,有的扇动双翘。俩人依依不舍看着三只小船划出很远。
俩人漫步到湖的另一侧,山脚下散落着二三户人家。一对老夫妻在大树下纳凉,听二人一口吴州话,又请坐又斟茶。姬谦问起他们生活,老夫一答一叹息。祖祖辈辈都以种水果捕鱼为生,过去有杏子桃子樱桃批杷,夏天有各种水瓜,河里出产鲜菱莲蓬白藕,秋天是葡萄香梨金橘栗子香橼。以往一家一户经营,虽是孤岛,摆渡很方便,也有商船上岛来收。如今实行统购统销,政策象榨油房里铁圈,箍得紧梆梆,质量差,品种少,销路堵,日子象烂泥路上拉板车,越陷越苦,卖杨梅掉眼泪,心酸啊!
老阿姨推销她家自留地上的黄桃和木犁,一块钱夠三五人吃一饱。老夫妻领他俩进屋,把门拴上闩,拿出一袋干货,柿饼、板栗、杨梅干,掂掂有五六十斤,开价八块钱。姬谦要了,夫妻俩十分兴奋,去屋后摘了两只木梨,洗净削皮,二人一路啃着回船。老头跟后头,先来认船,天黑后再把货送来,怕被别人看见。
到船上,中舱已摆上小桌和四个菜,二人面对面盘腿而坐。上媛说,母亲见他爱喝吴州醇黄,在包里塞了两瓶。常师傅听得懂吴州话,“七师傅交待,姬同志浪漫,待会把你们的船分开。” "常师傅,现在就摇到对面芦苇丛,让我们先浪漫浪漫。”上媛说。
常师傅摇摇晃晃摇出小船,小台和盘子如粘着一般纹丝不动。船舱象小日本的塌塌米,外面月儿弯弯,青芦沙沙。姬谦说,船中美食之风是夫差和西施所开,备有专门驾娘。上媛说:晓得你风雅,喜欢琴棋书画吹拉弹唱,一叶小舟,一壶美酒,一曲笛声,一个美女,是你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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