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豪哥,是我所请过的众多搬运工中的一人。
豪哥比我小,35出头,伙伴们都敬他仗义,称他豪哥。因为年长的原因,我多半喊他阿豪。只要我需要他,@他,再忙他也会匆匆赶来,见面时身上永远是一身汗渍,远远就能感受到他身上弥散出来的热量。
公司歇业多时了,租地里的家具该搬回家了。平日里热闹非凡的手机铃声已经沉寂了好久,身边的人似乎都已远去;曾经熟络的搬运队的兄弟们似乎也已陌生。但我终究还能想起阿豪,于是豪不犹豫地@了他。
几十分钟后,阿豪那台到处都哐当作响却唯独喇叭不响的五菱平板小货呼啸而来。车上下来一位五短身材,胖墩结实的汉子。一抹汗渍顺着他黝黑圆润的脸颊一直延伸到背心遮不住的胳臂,黑色七分裤下,短腿粗壮而结实,一双裹满灰尘的拖鞋,在他蹭蹭的脚步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吱呀声。
“阿豪,又要辛苦你了。”我寒暄。
“不辛苦,在搓麻将,接到您电话就往这里赶,就是堵车耽误了点时间!让你等久了。”
“没事,就是家具杂物有些多,你一个人只怕有些累,要再请个伙计不?”客套藏不住我的吝啬,多请人要多付钱,这个时候,我一个子都想掰开两半用,我怎么舍得多请人?因为好歹我也可以帮忙抬,算个工时总可以吧。
阿豪看了看堆积如山的杂物、家具,再看看一身灰尘,毫无往昔老板仪容风采的我,脸上露出明镜般的笑容,大大咧咧地说“不用!”
说话间,他已经一手拧了一把椅子,装上了车。那椅子,估摸五六十斤一把,我一次搬一把也吃力,时时怕闪着老腰。
“周总,您歇着吧,我来就行!您清理了这么多东西,该累着了呢。”他边说边干,好心地阻止着我,“其实您该早点喊我的,您没干过这重活。”
我瞬间雾化,这个时候的自己,是不是特需要关心?
东西运到楼下的电梯间了。有一组大书柜,需要两人抬着进电梯。我抬着后面轻的一端也有些踉跄,阿豪看出了我的不支,悄悄把重心都挪到了他那边。进电梯时,他把身子完全伸进了柜子下方,几百斤重的柜子,实实地压在了他肉敦敦的身子上。
这场景,让我震撼也让我担忧,更让我怜悯苍生不易。我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是不是该加些工钱给他?哪怕自己再困难。但我应该要加多少给他呢?半天时间,按常规应该付200元给他,我暗忖应该要付300还是400给他吧!
我知道,阿豪生了两个小孩,都是花钱的年龄,就靠他做搬运养家糊口,拮据自不必说。但他凭借自己的勤劳和仗义,赢得了大伙的信赖和尊敬,只要是他接的活,伙伴们都会一呼百应。也因为如此,他从未耽误过我的工期,也从未出任何差池。我对他的信赖与日俱增。
整整一个下午,我们两人都挥汗如雨。终于把东西都搬进了家,我已经累趴下了。阿豪说,您歇歇,在旁边指挥一下,我帮您把东西都整理摆放到位吧。
这,超出他搬运的工作范围了。何况他应该比我更累了。我说,你也歇歇吧,剩下的事我明天再搞算了。
“我不累,明天你一个人搞,会更累。我感觉你最近都消瘦了,别着急,明年有机会再把公司开出去。您不能倒下。"阿豪应该老早就知道我歇业的事了。
他说着,打开了手机音乐,一边听着音乐,一边继续本应属于我的劳苦工作。广场手机里面传出郑智化《水手》的原唱:苦涩的沙………音质清脆响亮。
"累了,我听听音乐就来劲了!”他补充说,舒心地笑了。古铜色的脸庞下,两排洁白的牙齿月牙般向上延伸开来,一直嵌入到了我的心田——这个忙碌而安心的中年壮汉,用他的勤劳和仗义,竟如此轻易地将“岁月静好”抒写在他的笑容里——我情不自禁地泛起了泪花,为他对我的宽慰,也为他无暇的笑靥带给我片刻的安心。
太累了。当我把一个400元的红包转账到阿豪的微信里后,我就斜依在沙发上释然睡去了。
夜半的凉风把我吹醒,身上多了一件覆盖的衣服。阿豪已经把现场清理整齐,不知何时离去了。我下意识拿起手机,转账红包已被退回,上面赫然一句备注:老板,如果我的汗水能帮你渡过难关,价值将远超400……
我仔细琢磨着这意味隽永的留言,不禁泪水潸然,这一刻,我想唤他一声——豪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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