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

故事发生，总是很平常，往往是回想起，才觉得意义非凡。

他去跑步，由于平常穿的衣服都洗掉了，所以他穿了一套短袖衣服在12月的冬天跑步。结果第二天，他就开始咳嗽。他的支气管不好，每年冬天总要感冒几天，他习以为常。

他试图回想这次感冒与之前的有什么不一样，其实没有大事情发生，如果真有什么事情，那么是第二天，他参加了一个聚会，跟人起了激烈的争辩。争辩的时候，除了偶尔的咳嗽，他们还不断地喝茶，是一种红茶，争论了多久，茶就喝了多久。

那天争论的话题是，要不要买房子的事情。他一直认为，人的心安放妥当，住哪里都一样。这很可能是他长时间居无定所，睡过帐篷、车子、沙发、甚至跟十几个人挤几平方不到的房间。房子的舒适性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住过无数的旅社，躺在不同的床上。他只是一个匆匆过客。

争论结束后，他一个人在城市里游荡了一会。然后，进了一家水果店，刚想张口说话，却发现声音沙哑，只有气，没有声音。他放弃了水果，买了大量的生姜。煮姜水是他最近从朋友听说，一直没有尝试的机会，这次总算可以试一下。

他慢慢地走回家，看到路口那个修理自行车的聋哑老人。于是找个角落停下，静静地看一会聋哑老人的工作情况。老人的工作坊其实只是一辆电动摩托车，上面有一个大箱子，里面放了很多维修器材。老人只要把电动摩托车随便停在一个角落，就可以工作。他每天都会在这个老城区的十字路口一旁停下来，十年如一日。白天由于警察管制严格，他只能在晚上的时间工作。现在是晚上11点了，他还是一个人蹲在那个角落望着这条十字路口。

他常常幻想，世界在他眼中是什么样子的。他走过去，指着自己的喉咙，摆动手掌，意思是他不能说话。老人点点头，好奇地望着他。他给老人递上一根烟，老人摆摆手。于是，他就与老人静静地互相对看了几秒。他笑了笑，觉得挺尴尬地，就转身离开。老头却拉住了他，指着一张凳子。他不懂，疑惑地望着老人。老人做出坐下的姿势，难道是让他坐下吗？他迟疑地在凳子上坐下，老人就在旁边的电动车上坐着。

两人就这么如此安静地坐着，没有更多的交流。他从疑惑到平静，男人想起老人平常也是如此端坐，于于是他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的一切。他的视觉改变了，从一个更低的角度观看这个城市。夜里的车辆与行人都不多，耸立在十字路中间的红绿色不断变换着颜色。从观看到放空，他进入了一种虚空的状态，耳朵里没有声音，即使眼睛是张开的，但是却无法与大脑连接起来，反映出信号。他不属于这里，他全身毫无重量。他认为自己浮起来，被一种巨大的无形的力量托起。虽然感觉只是几秒的事情，当他回过神时候，已经过去了20多分钟。

他与老人挥手告别。

从此，他总是假装哑巴，坐在老人的工作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