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没有落下

今年冬天，雪迟迟没有落下，整个冬天像个不识趣孩子，一厢情愿等候着梦中的渴望。而雪反倒刻意回避着它，迟迟不来。

刚刚立春，才离开北京，一场雪竟然趁我没注意，落在了北京的版图。这2000里之外，看到朋友发来的白雪飘飘的图片，心中竟然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复杂滋味。

雪花一片片将远山覆盖，我只能看着图片遥想，那些枯树、衰草，如何被一片片飞雪垂怜，一夜之间缄默着白了头。而此时此刻，我面前的玉兰花已经鼓起了花苞，儿子和女儿、侄女儿，外甥被弟弟带着一起打羽毛球，不亦乐乎。爱人和我的兄弟姐妹一起不知道在聊着什么。虽然有些阴天，但是一点也不冷。这片花园的后面曾经是一座中学，入冬后，雪落在教室外的柳树上，几只麻雀穿碎冬日的阳光，惊飞的翅膀弹起枝条上的雪，落下一片细密的白色雪雾，一阵入骨的沁凉落在头发上钻入衣领中，惊慌失措的笑声仿佛犹在耳边。

我还看到一个细长的身影，把暖热的手套戴在我的手上，全然不顾落在身上的雪，骑着自行车匆匆忙忙落荒而逃的样子。

许多年过去，发生了很多的事情，许多失落的陈年断章越发模糊而遥远，好像被抛到了时光的背面，再也没有记起。一场又一场的雪落下，那些曾在时光中存在过的事或人，像枯草被掩埋起来。

你说你最喜欢下雪天，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以至于后来很多年，雪花飘舞的季节，都能看到你立在雪中若有若无的身影。

我现在过得很好，你还好吗？我从来没有想过，如果你湖大毕业的时候，我没有负气离开事情会怎么样。我是个从不愿回头的人，过于清醒的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这样的自律让我从来很少犯错。

这么多年，你回来过吗？

是不是仍然在远方，像我一样为了生活，努力奔波，是不是像我一样，有了一个美满的家庭，有了一双可爱的儿女。也许你回来过，像我一样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这些年没有你的一封信，没有一个字，只要你过得好，无论多么遥远，你都在那片森林中。即使有一天我们同时回来，即便再次有缘擦肩而过，无非也是容颜难辨，相视一笑仅此而已。

村上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片别人无法到达的森林。如果有，你便是。

那些年的雪，总是会如期而至，在冬日的某个白天或者黄昏。在空中舞动的姿势我已经快要忘记了，对于一个不善言辞的人来说，更不知道融化的时候怎么样告别。就像那些年许多次，电话里沉默的电流声。

我已经过了等到一场雪的年纪，也不会再因为一场雪而开怀，因为我已经长大；历经尘世颠簸，人到中年，已经不再憧憬那洁白的浪漫而是深刻的懂得了那扑面而来的孤独。

我们的故乡，很快会有一场雨或者雪，苍白灰蒙的天空像一场从来没有说出口的承诺，不需要弥补也不会留下一丝遗憾的痕迹。梅花已经迎风盛放，黄色的花萼在风中轻轻颤动，丝丝缕缕的香味让这么多年习惯了北京干冷而凛冽的我，多少产生一些错觉。我不是一个贪婪的人，这些微不足道的欣喜，足以补偿这么多年远离故土的思念和流落在外的孤独。

很快我会再次离开，雪终究没有下来，很快春天就会悄无声息席卷而来，这个冬天与往年并无二致，只是我变得陌生。如果有，那么这个冬天唯一与众不同的便是，我回来过。在这块儿生养过我的地理上，又想起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过很快我会再次把它带走，在未来的许多年继续枯萎，直到随着我一起平静的把自己的身躯融化进一捧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