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搁了多久的笔了,总之是长的一段令人沉默的日子了。也极少深夜里作画,深山里寻花了。这里的山是没有的,就有,大多也只剩些小孤山。一溜的小山包,串起来倒极像是土馒头,我常疑心是否是人去的多了压弯了山脊的缘故。幸而身边的人大多是可亲的,让生活看起来不那么惊惶。

近来身体坏了许多,大概是早些年经常裹在深夜自己的世界里。老母亲埋怨我深夜里多思是最无用的功,但异地的问候却愈见多了起来。我明白的,也许这身体属于我自己的本就极少,但至少有思想是可烂漫的。
边城的静默是喧嚣的,过路人尝浮华的蜜饯是极容易的。天黑时,行人如烟,却大多带了浮华里落索的沉沦。秋来时,风一吹,吹落眉尖,散在心上。雨一催,就酿成了岁月的酒。
说一定要在八岁时蓄长发,十八岁买一切想买的书,吃一切难以消化的东西;二十五岁要写完自己的第一本小说。可越是急迫,越觉得日子太长。头发短了长,长了短。过往的一天一天,温暖而迟慢,正像小巷深处台阶上老棉鞋里面,粉红绒里子上晒着的阳光。

水乡里的流萤飞花,半壕春水一城花的小桥流水,多少也洗却些了铅华。 梧桐树的叶子半遮着小庙,烟波春拍岸,早春的池塘水面也早早结了一层膜,有暗流的地方,飘着零星的浮萍与断茎的白丁香。螺钿似的波纹,细碎的回环着过往晶莹的梦。艅艎何泛泛,空水共悠悠,大抵说的就是这幅光景罢。

小镇的一隅里,偶遇了来寻人的林。我与林相识也有近二十年了,总之是年少时的相识,然这浩浩荡荡的近二十年里,回想起来不相见的日子却也近十年。那些年她正苦于家族沉珂,总是埋着头,碎发披在眉间,眼中也常满是生活的磋磨。而我困顿于年少辗转的颠沛流离。年少的疼痛,不一定不是真的。那一段相互蕴藉的时光,怕是要永生难忘了。

问起现状,现在依然是漂泊,常常感到悲伤。不知为何,心路也突然开始坎坷,竟有背叛似的踉跄。异乡人的相逢总是格外亲切又悲凉的,匆匆的热络,茫茫的分别。千言万语总是隔着万水千山。对于离别我们都有心照不宣的坦然,大抵人的不执着才是对岁月莫大的许可。多舛的半生,以笔代年华相似的梦,终是相逢一笑尽余欢了。
一个人的游荡,总是清晰又静谧的。故友逢别之后,静默的走在河边,对岸种菜的老夫妇,重复着给那几方菜畦浇水,偶尔停下来望一望对岸的老伴儿。虽无悲无喜,却总有一种岁月静好的融洽。也曾结识了年老失亲,在山中结伴隐居的老人。尘里尘外,好似人生不曾选择,也许眼前的这方丘山菜畦才是他们的世。

老人姓冯,在这一方因为家族逃难才建立起来的山村水乡,冯姓是不多见的。老冯其实已年逾七十,烟叶卷的草纸烟还是不舍得放下,指甲熏的青黄,与我说会儿话的功夫,粗纸卷的烟已缭绕了三回,跟老伴儿对笑的时候极像个孩子。在这里也生活了好些年,年轻的一辈已不大往这里行走了。来行走的大多只是与我一般的人罢。也许人之一世相逢的绝大多数都是陌生人的馈赠。

斑驳的古墙,悠长的深巷,泥泞的墙根底下,草木疯长。老冯说我极像他多年未曾谋面的孙女,如果她回来也该是长得如我一般高了。“他爸爸本就生的高,她小时候我还抱着她打过糍粑哩”说这话的时候,老冯早已昏黄的眼睛放着光。乡音夹杂着本地人的朗润,虽然听不真切,但那份实在的慈慕足以动人情肠。也许旧事总要消失在滂沱的夜色里了,深情却总是牵着故土,奏着乡音。

在店堂楼上吃了茶,荒木桌子上的玻璃罐子里装着青釉底蝴蝶兰糖纸围包着的芝麻糖,透着与周围事实不符的明丽丰足。吃在嘴里有一种香中带苦的甘甜。老冯说,这是当地人手工制作的包浆糖。后院就是打糖的苔井,空气里有点儿模糊的慵懒,阴暗的地方有古墓的清凉,水井里墨青的心子是清醒的,有它自己的十方世界。
柳底池边,诗曲已多年。后来跟老冯一起给他的菜园子浇水的时候,觉得莫名的平静与苦涩。我那远在家乡多病的爷爷,是否也像老冯一样蹒跚的在园子里种着念想呢?
故事越来越长,眉间生活,心上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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