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的房门微敞,若青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摆着红木制的床,红木制的梳妆台。梳妆台上摆着一个小玩意,吸引住了若青的目光。
那是一只香囊,大红的缎面上绣着两只相依的鸭子,针线工粗糙,可见绣者绣工并不娴熟。打开一看,内里却装着两缕发丝,发丝缠绕,又用红绳绑住,似极结发相许之意。
这大概又是哪位痴情女子送给情郎定情之物,虽然着实丑了些。
仔细一看,里面还有一卷红纸。纸上,似是男子的字,遒劲有力,“结发寄相思,与汝度余生。”
若青轻轻一笑,不过痴男痴女。
一、
若青是竹县里最富盛名的绣娘。一双巧手,纤纤细指,针来线往,一簇绿竹便跃然出现在缎面上。针脚细致,模样如真,正反两面都是不同的竹子形态,令人赞叹不已。
近日听闻,陵国的远昭将军重金聘请各地有名的刺绣师傅入府中刺绣。
若青想观摩一下其他有名的绣娘的技艺,交流一下。便也准备妥当之后,来到了远昭将军府邸所在之处--青县。
向将军府的人说明来意,经过简单的测试后,若青便顺利地进入了远昭将军府。
进府第三日,侍女来传,远昭将军将在东厅接见各位绣娘。
在侍女的引导下,若青低头敛眉跟在几位绣娘的后头,便也入了厅,选了个偏远的位置坐下。
“各位绣娘,大家都是技艺精湛,在刺绣上有自己的造诣的人。洛某非常感谢大家,从各地远赴而来。”远昭将军的声音平和而尊重,并无高位之人对绣娘的不屑。
若青透过脸上的轻纱,望向主位上的远昭将军。他身穿青色衣裳,身形瘦削,面容俊雅像是一位文人墨客,并非若青之前所想的五大三粗的形象。
似是感觉到了她的观察,将军眼神逡巡而来,在她面上停顿了下来。虽在面纱之后,若青也连忙收敛自己的眼神。将军的眼就像草原上的鹰,尖利得似乎能够洞察人心。
“此次召集各位而来,是希望大家能够合力绣出一幅《百鸟朝凤》。三月后,陵国将举行皇后册立大典,到时这幅作品将献给皇后,希望诸位能够通力合作,完成这幅作品,届时,必有重金酬谢。”
远昭将军的声音落下,《百鸟朝凤》的图画在侍女的手下徐徐展开。
长达三米的画幅,画面的背景是在九天之上,有凤鸟在左,朝东边的金色祥云而去,凤羽丰满而摇曳,根根清晰可见,凤鸟身后分为两边,有不同的鸟类追寻而来,追逐在耀眼的凤鸟身后。左边落款:洛玡。
这幅百鸟朝凤图让在座的绣娘都惊叹不已。
“这幅画是洛某花费数日所画,希望在座的各位绣娘能够完成这幅画的刺绣,洛某感激不尽。”
远昭将军站起,面向各位绣娘,双手抱拳向前。
绣娘皆站起回礼。
若青心上却一惊,这幅画竟是远昭将军所画。世人皆知他胜仗无数,运筹帷幄,却不知他画画功力也是十分厉害。这功力,便是与陵国第一的文人墨客许羽的画作相比,也毫不逊色。
二、
东厅见完远昭将军,待回到南苑已是午时,绣娘们便在一起用餐,因着这两三日的熟悉,便也三三两两地讨论起来。
年轻些的绣娘小可:“说来这位将军也是奇怪。这位将军年少成名,打了很多胜仗,却婉拒皇上征召,不愿都城立府,长伴君侧,只愿守在这边疆偏远之地。”
陵国绣娘一脸迷妹脸骄傲道:“那是因为我们将军不爱功名利禄,只守陵国安稳,做我们陵国的守护神。”
绣娘小可压低声音向着陵国绣娘问,“听说这远昭将军常年不近女色,家中妻妾皆无。是不是那个呀?”
众位绣娘都面向陵国绣娘,表示很好奇。
迷妹绣娘气得脸红:“胡说八道,那是我们将军洁身自好。”
大家默默低头继续吃饭。
午饭后,与众位绣娘一同谈论如何完成这幅绣品。待众位绣娘讨论完,确定分工,已到夜晚。若青因擅长刺绣羽毛,分得刺绣凤鸟羽毛部分。
这凤羽要如何绣?若青走出房门,一边在月下散步,一边思考绣法。
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将军府的莲池边。莲池边上有清风徐来,吹得人神清气爽,若青不自觉地便往池边的凉亭而去。
走近才发现,凉亭柱旁,有一男子面向莲池正站在那儿。
若青正想悄无声息地离开,没想到男子已发现了她,“姑娘不必着急离开,府中的莲池还是值得一赏。”
声音略显低沉,不及白日里的平和,若青似乎听到了隐藏在声音深处的东西。
“没想到远昭将军在此,绣娘若青打扰了。”若青的声音低沉嘶哑,答完后却不知如何举动。
“到亭边来,这里的景致更赏心悦目。”
若青走到亭边。满池的睡莲在月光之下,悄然绽放。白色洁莹的花瓣,在月光的照耀之下,似有光芒发出。颇美。
旁边的男子静静地看着眼前,再无一言半语。
若青有些好奇,眼角偷偷看了一眼的男子。他的侧颜有些凝重,不似白日里那般风轻云淡。
“姑娘很好奇洛某。”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若青一惊,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将军,逃不过他的法眼。
“将军年少成名,却不计功名,守在边疆之地,为国为民,百姓赞不绝口,想必很多人都很好奇将军。”
听着若青的话,远昭将军突然一笑,若青却觉得他脸上的悲伤浓重,“世人都以为为国为民,却不知洛某心胸狭窄,只为一人。”
他转过头来,看向若青,“若青姑娘,白日里以纱帽遮面,现又以轻纱遮颊,恕洛某斗胆,能否以真容相见。”
“小女子容颜丑陋,怕污了将军的眼。”
“无妨,是我冒昧了。只是你这眼睛与身形,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他仰头望向明月,深邃的眼睛里装着浓重的思念,“我很想她,想见见她。”
若青的心里似有悲伤的河流淌过,难过得不能自抑。
身旁的男子叹了口气,“夜色微凉,姑娘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
回了房,若青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都是凉亭里男子悲伤望月的眉眼。夜色深沉,才迷迷糊糊入了睡。
夜色被一片火光映红,周围很喧闹,不断有人跑来跑去。有个官兵模样的人举着剑向她刺来,她恐惧得瞪大了眼睛,忘记了反应。有个男子冲了过来,挡在她的面前。
若青吓得尖叫起来,在睡梦中惊醒,满脸的泪水。
三、
这几日,因为若青要绣的凤羽是金黄色,而且色泽非常亮丽。她思来想去还是得用陵国的流金线。只是这种线价格高昂之外,还极为难得。
其他绣娘已取得针线,开始刺绣。因若青的绣线较为难得,还未备好,便也闲来无事。
这日,侍女来传,叫若青去东厅。
刚要进东厅,便听得有男子的声音传来,“洛大将军,接到你的信件,秦小侯爷就赶紧差我不远千里赶来送线。秦小侯爷可说了,这送线之情,将军是无论如何都得报答一下的。”
“不知洛某前年得的那把红缨枪是否能得秦小侯爷的心意?”远昭将军的声音带着笑意,似乎还算愉悦。
“果然还是将军了解秦小侯爷的心思啊,在下佩服佩服。”
若青听得不禁笑出声来,这小侯爷和这男子也是够直接的。却不知厅内的男子已经注意到了踏入厅内的她。
“哟,这看来便是那要流金线的小娘子了。”上座的陌生男子扇着手中的折扇,对着若青眨眼睛,“小娘子好,我是都城来的刘公子,特意给你送线来了。”边说便把手中的盒子递向了若青。
若青向着堂内行了一礼,问候道,“刘公子好。”便接过盒子,打开盒盖,盒中的流金线的金色亮丽,线条之中,似有金色的光芒流动。是上好的流金线无疑。
“小女子谢过公子,当尽力制作绣品,不负这上好的流金线。”
“这不重要。小娘子虽然蒙着面纱,但不阻碍本公子对你的欣赏之情。要不要同本公子泛舟湖上,共赏美景啊?”刘公子的纸扇子扇啊扇,死命对着若青眨眼睛。
若青的眼角抽了抽。
主位上的男子却忽然从座上走了下来,看着她,语带温和,“姑娘不用在意,他就爱开玩笑。”转而却伸手把那爱眨眼的刘公子从座位上拉起,向着门外而去,“走,去看看 那把你家小侯爷喜欢得不得了的红缨枪。”
四、
南苑之内,大半个月过去,绣品已初见成效。可是这七月酷暑,即便在房中不出门,也是酷热难耐。汗珠从额头沁出,若青停下手中的针线,用手绢轻轻擦了擦。
有男子的身体靠近细细观摩手下的绣品。
管家的声音响起,“各位绣娘,放下手中的针线,歇息一下吧。酷暑难耐,将军特地给各位准备了避暑糖水。”
男子的声音似在耳边响起,“各位绣娘先喝口糖水,歇一下。”
绣娘们纷纷起身,“谢将军。”
这糖水里的白色小果子,粉粉糯糯的,清爽好吃,若青不自觉地就把糖水喝的精光了。
“若青姑娘喜欢的话可多喝一些。”远昭将军摆摆手,有侍女又端上一碗。
若青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来,“这小果子粉粉糯糯的,着实好吃,若青嘴馋,将军莫见笑。”
这神态与熟悉的话语,让远昭将军心神一动,脑海里有另一个声音响起,不同于这低哑的嗓音,那声音清亮带笑,“阿洛,这小果子粉粉糯糯的,真好吃,秦儿还要再来一碗。”
男子挪愉道,“秦儿真会吃,以后可难养咯。”手中却自然端过空碗,又为女子盛了一碗,端到她手里。那时女子便端坐在自己身边,嬉笑怒骂,触手可及。
若青看将军呆坐在那里,并未理会自己的话语,便也安静地吃起看手中的糖水。
过了一会,将军才回道,“好喝大家就多喝点。洛某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打扰各位了。”说完,便步履匆匆地走出了房门。
将军今日,着实有些奇怪。若青将碗中的糖水喝完,腹中也饱了八分,掩嘴打了个饱嗝,心想,果然贪吃了。
接下来的日子,这糖水再无断过。可是这将军却再无出现。
五、
刺绣的日子已过去二月有余,气温也渐渐降了下来,《百鸟朝凤》图也到了收尾的阶段。
若青所刺的凤羽也快完成,心神也就松懈了下来。纤指拂过凤羽,心中却浮现了一个人影,扰乱了思绪。不自觉地喃出话语,“不知近来可好?”
旁边眼尖的云娘见状,一边不停地穿插针线,一边开口道,“小青这是想念家里的良人啦。”
若青脸一红,急忙否认,“不过是想到了朋友,大家别误会。”若高高在上的远昭将军也算她的朋友的话。
小可放下手中的针线,探头看着若青笑道,“没误会没误会,若青的脸可不是想情郎想红的。”这一下,若青感觉这老脸都可以摊鸡蛋了。
远昭将军刚从外地回来,双脚不自觉地就往南苑这边走来。离开的这些日子,脑海里时不时地会出现那个人儿的模样,搅乱他的心绪。让他一回府,便控制不住自己脚步。
还未及房门,便听到里面传来的话语,引得他脚步一滞,清醒了过来。
“吱呀”身后有开门是声音传来,若青急忙转过身去,一看有些失落。
“将军刚从泸县回来,特意为大家带了当地的有名的落银线,希望各位绣娘笑纳。”管家的声音落下,便有侍女上前分发绣线。
大家都放下手中的针线,仔细端详起落银线,这泸县的落银线果真名不虚传,有银色光芒隐于其中。
若青手中拿着线,管家的话却还犹在耳边,远昭将军从外地回来了。
六、
《百鸟朝凤》图终于完成,徐徐展开之时,在场的人无不惊叹声连连。
恢弘的画作,配以精细的刺绣,金凤展翅向东而去,凤羽根根分明、流金溢彩,各类鸟类追逐在后,活灵活现。
“好!”远昭将军大喜。
若青侧头看向绣品前的将军,他的脸上笑逐颜开,是她从未见过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笑。
“各位绣娘辛苦了,今日洛某设宴款待诸位。”远昭将军抬起头来,面带微笑,看向在场的各位绣娘。
宴会设在东厅,总共设了两桌,男女各为一桌。
绣娘都是女子,府中也并未有女主人,将军一男子陪伴也多有不便,便找来了远昭将军府中的奶娘--徐嬷嬷作陪。将军便坐在旁边与属下一桌。
徐嬷嬷是远昭将军府里的老人了,因年事已高,平日里是当半个主子养在府里的,将军对她也颇为敬重。
男桌那边举杯推盏的,女桌这边因为徐嬷嬷的加入却有些拘谨。大家都中规中矩安静用餐。
徐嬷嬷挑起了话头,“这次的《百鸟朝凤》图,老奴看了实在是佩服各为绣娘的手艺。老奴便在此以茶代酒感谢各位师傅了。”
大家也纷纷举起了手中的茶杯回敬,“徐嬷嬷谬赞了。”
一来二往,大家也都热乎起来,讨论起此次刺绣期间的趣事。若青耳边听着大家的话语,筷子绕过面前的红烧鱼,安静地夹菜吃着。
徐嬷嬷的话头就引到了若青的身上,“若青姑娘不喜吃鱼?”
这话声音并不大,却引得男桌主位上的男子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若青放下手中的筷子,不好意思道,“若青嘴拙,每每吃鱼都会被鱼刺卡住,故而不喜吃鱼。”
徐嬷嬷一笑,“若青姑娘年纪轻轻,技艺却是不凡。看来这刺绣已学了许多年头了吧?”
“自有记忆以来,若青已学了八年有余。”
“那不知姑娘是在哪里学的刺绣?”徐嬷嬷的一双眼看着若青,似在探究什么。
“若青母亲也是刺绣师傅,是跟着母亲学习的。”
“哦,这样啊。”徐嬷嬷的语气里似乎有些失落,她招呼起大家,“大家多吃些,若青姑娘也多吃些,瘦得怪让人心疼的。”
若青能够听出这话语中的疼惜,她抬头看向嬷嬷,嬷嬷的手却偷偷擦拭了眼角。
男桌那边,有将士在劝将军喝酒,“将军今日难得如此高兴,得多喝几杯。”
男子并没有婉拒,直接笑着饮了下去。
若青却想起了那晚夜色下,他悲伤的眉眼。嬷嬷是同他一样,也透过她想起了某个故人吧。
她突然有些羡慕那位已故去的人,被他们如此思念着。不像她,自若氏去世后,只剩她一人,孑然一身。
七、
自那日宴会又过了几日,若青无聊地走在府中的石子路上。都城举行册后大典,远昭将军已远赴都城好几日了。
若青想起将军临走之前,特意到南苑嘱咐各位绣娘,“希望各位绣娘能够在将军府中多待几日,看看青县的风土人情。”他的眼睛看向各位绣娘,却在若青的身上停顿了下来,平和的眼神里却像隐藏着翻滚的风浪似的,若青不自觉地便点了头。将军的眼神才从她身上移开。
若青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便走进了东苑的一处院落。院落并不大,庭院里却种了一株槐树,槐树下荡着一个秋千。若青鬼使神差坐了上去,竟有一种熟悉之感。
下来的那刻,身体自然地就往右后方走去。
便见到了开头的一幕。
一只绣工粗糙的红香囊装着两缕发丝及情诗。
红香囊的右边放着一个卷轴。好奇心驱使着若青打开卷轴。看清卷轴的刹那,若青恍若雷击,手一抖,卷轴掉下,在地上平铺开来。
日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投在轴画上,画里有一梳着两条辫子的女子,明眸皓齿,在日光之下盈盈而笑。左边落款:吾爱 洛玡。
泛黄的铜镜里,映出若青震惊的眉眼。她对着铜镜,缓缓解下遮脸的面纱。铜镜中的面容竟与卷轴上的女子长得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镜中女子的手抚上自己的左脸颊。
这便是远昭将军口中像极了的故人,的确极像。
八、
若青还沉浸在这震惊之中,有人快速地从外面奔了进来,期间还撞到了房门,“咚”的一声有东西掉到了地上。
“秦儿。”远昭将军惊喜的声音响起。
若青想告诉远昭将军,她是若青,侧过头去,却看到了地上的一方明黄。
“秦儿,《百鸟朝凤》图,你大姐姐很喜欢,所以特意颁下旨意,赏赐了好些东西。”看见若青的目光停留在地上,远昭将军急忙解释。
“大姐姐”若青的口中喃喃,脑中却忆起了久远的画面。
“阿洛”少女把手藏在身后,脸色微红,唤了一下庭院里的少年。
少年听见唤声,收起手中的剑,走向少女,“秦儿,怎么了?”
少女的脸色更红了,她低着头,把手从背后伸了出来,递到少年的面前,“给你的。”女子的手上是一个香囊,大红的缎面,缎面上绣着两只相依的鸭子。
少年接了过来,眼里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偏偏又要挪愉少女,“秦儿,别人都是绣的鸳鸯,怎么到你这儿成了两只鸭子了?”
女子指着香囊上的鸭子,硬着脖子,“这哪里是鸭子,分明就是鸳鸯。”又赌气道,“你要嫌弃那就还给我。”说完就要动手拿回。
少年怕被收回,赶紧把香囊给收好,“谁说我嫌弃了?秦儿绣的那可是顶顶好的。”
“那是。”秦儿骄傲地抬起小下巴,“以后,若我大姐姐真成了皇后,我秦小六可还要给我大姐姐刺一幅《百鸟朝凤》图呢。到时候,阿洛,你画画很厉害,你来描样,我来绣,好不好?”
少女摇着少年的手,撒着娇。
“好,都依你。”少年满眼的宠溺。
九、
“秦儿,不, 我现在应该叫你若青。”远昭将军的声音拉回了若青的思绪。
“我深知八年前的战争和大火,你很难生存下来。可在绝望之中,我又始终心存一丝侥幸。所以八年来,即使圣上有意召我进都城,我也不愿离开青县,只愿有一天能够守得你归来。
初时见你,我便觉得你很熟悉,不自觉地想要多见见你了解你。后来在凉亭之上,我看见了你的眼睛,与秦儿的一模一样,我便心生疑窦。可我屡次试探,你却是真的不认识我。
我很失望。可夜深人静,脑海里总会浮现你的音容样貌。你刺绣时娴静专注的模样,你回话时看着我的模样,你吃着糖水的样子……我很恼怒自己对秦儿的不忠,但是又开始怀疑你。因为我深深意识到,这般思念至及,浓烈的感情,跟我爱秦儿一模一样。
直到东厅宴会之时,你说你不吃鱼,因为每次都会被鱼刺卡住。秦儿也是这般,所以没有我在身边挑走鱼刺,她不会吃鱼肉。你爱吃莲子,因为粉糯,秦儿也是这般。
一次两次都如此相同,因而,我在宴会结束之后便派人到你的家乡调查。临上都城之时,我又亲自挽留你们多住几日,等我归来。
今日,探子回报。你是在八年前被若氏从尼河中救起。而尼河流经青县,再到竹县。时间与秦儿消失的时间一致。”
远昭将军顿了顿,眼神中包涵着浓烈的情感,眷恋地看着那张熟悉的侧颜,“而你的样貌也与秦儿一致。若青,你便是我等了多年的秦儿。”
铜镜前的若青转过身来,望向男子。
十、
她想起来了。
当年,准确来说,是八年前,当时她与阿洛一同住在青县。鲁国攻打陵国。阿洛上阵前迎敌。却不料,鲁国调虎离山,在阿洛离开的当夜便偷袭了青县。
青县的兵大多上了阵前,防守薄弱,转眼就被鲁国攻打进城。他们在城中烧杀猎抢,还杀进了将军府。幸得当时将军府的管家拼死相护,挡住了原本刺向她的兵刃,只是兵刃穿透了管家的身体,在她的左脸上划下了伤痕。
管家用最后的力气喊她快走,她便一面哭着一面往府外逃去,浓烈的烟气呛进咽喉,声音嘶哑无声,直到跌落尼河,失去了意识,也失去了记忆,被若氏救起。
若青的手从脸上缓缓放下,左脸颊有道伤疤,从嘴角贯穿至耳坠,丑陋至极,有晶莹的液体流过伤疤。“阿洛。”
左脸上丑陋的伤疤便这样出现在了男子面前,他的脸上从惊喜到盛满巨大的悲痛与愧疚,“对不起,是我当年没有护好你。当我识破他们的阴谋,赶回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你了。”
他还记得当时寻遍了全城都找不到她的绝望,从不轻流的泪在眼睛里闪烁,他恨不得替她承受所有的伤痛,“对不起,我没有护好你。”
他缓缓向她走去,表情是那么虔诚与恳求,“我只愿你还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护好你的余生。”
若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飞奔着向他而去,把他紧紧地抱住。他也紧紧地回抱着她,像要把她溶进他的身体里。
若青把脸深埋在他的胸膛里,闷闷的语音,带着哽咽,“不止是余生,我要你护住我生生世世。”
“好,都依你。”男子紧紧地把若青抱住,哽咽着回答她。
从此,惟愿生生世世,都与你,也只与你,相携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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