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布粘出的天空

胶布粘出的天空

一卷透明胶布，至多一个掌心的大小，上面缠绕着一道彩虹。从头轻轻拉出一道来，打一个结，再反复缠裹。当捏在指头上有质感的时候，轻轻掐下来，孩童时光的天上就多了一颗星星。

四年级以前的时候，大家都还是孩子。孩子是容易满足的，再平常的东西，放在手里也能玩出千般花样来。

那时彩色胶布的消耗量惊人，一卷胶布，一双手，就能打发我们几个小时的时光。同学们三五成群围坐着，说笑着，把一颗颗点亮的星星，封藏入秘密的小盒子里，任时光飞逝而不变。等到特定的时间，特定的时候，揭开盖子，放出自己的星空。一卷星星在天上挂完了，地上会留下一个塑料圈，上面都是五角星形状的孔。如果哪个人丢了它，就会被“内行”的同学嘲笑，一个圈就圈着一群星星。平日里，那些成品是不外露的，炫耀的资本就是笔盒里、课桌里一沓一沓的塑料圈，没有光泽，却比蓝田白玉还耀人的眼。

对于女生来说，它们就像贵妇首饰盒里的珠宝，是一种能力的象征。在平常，悄悄地拿出来，晃一晃，感受着沉甸甸的质量，满足感便充满了心。有时，心灵手巧的女孩子也会把它们编在一起，做成一串风铃，或者一副手环，挂在桌沿和窗框上慢慢欣赏。她们当然也有自己的评判标准：一盒星星，没带第二种颜色的，就是上品。

这当然不像说起来那么简单，文具店的抽奖可不是每次都能好运气的。

男生们的胶布星星，则要特别的多。像女孩那种小个头的，在我们的宇宙里是没有容身之地的。从一维开始，到二维平面，三维的点，滚雪球似的飞速膨胀成巨大的恒星。这些大家伙被抱上桌子时，总是借着太阳或日光灯耀武扬威。我们可以不惜花费几卷乃至十数卷胶布，只为了那一刻的虚荣心。这些耀眼的巨星的寿命通常也不会太长久，疯狂追求“大”带来的是完全变成球状的巨无霸，完全无法成为书桌的收藏，而男孩子是不会费那个劲儿带它回去的。在燃烧了一会儿以后，就进了垃圾桶。

从儿童走向少年，总是磕磕绊绊。当奔跑的孩子摔倒在黑暗的原野上，再爬起来的时候，看见满盘的玉珠都在微笑，满眶的泪水咽进肚里，变成了前进的动力；终于跑到了白天的时候，像素点比星星亮多了，就像一个个小太阳。看着眼前一片亮堂的世界多么美好，它们的一举一动和胶布星星都很像，但却总是觉得少了些活力。

因为它们不会笑。

安静的时候，重新摆出盒子，吹去灰尘，回忆着它装满时的喜悦。举起来放在耳边轻轻晃一晃，能听到一段旋律。即使是最厉害的音乐家，也听不出来它是什么样的。这都是胶布还在手中闪烁的时候，包进去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