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古论今】不一样的烟火

歌曲《小苹果》流行很长一段时间了，电视上、网络上、现实生活中，只要是办晚会搞演出，十有八九能听见它。走在街头巷尾，广场车站，冷不丁还会遭遇它，从七老八十三岁的老头老太，到七八岁的“祖国花朵”，几乎是老少皆唱的，更莫说正当青春华年追逐流行的一代了。

老实说，对《小苹果》的旋律简单、欢快抒情、易于传唱，我毫无意见，甚是喜欢。不过，不得不说，每当听到“点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的时候，我就感觉夸张得太过了，忍不住想笑，尤其是舞台上的歌手随之扭动身躯模拟“火火火火”往上窜升的动作……不怕引起火灾呀！

火这个神奇的元素，五行之一。据说钻木取火的发明者叫“燧人氏”，被称作“火祖”，位列三皇之首，他结束了茹毛饮血的蛮荒历史，开创了人类文明的新纪元。可以说，没有火，类人猿就永永远远都只是类人猿。

细细梳理，不难发现我们的历史文化，一直贯穿着对火的运用和理解，绵延不绝，绝不得的，绝了就叫“绝种”。四川方言里形容一个人在群体中的最高权力和地位，称“掌火”。当然，后来取火容易了，这个词就摇身一变，变成“掌伙”——掌管伙食分配——了。

想起流沙河先生在《庄子闲吹》一书里，对《养生主》的理解尤其让人服膺，他摒弃人云亦云的养生视角，从文字学入手诠释“生主”，“主”在他眼里就是一盏灯的象形造型，就是“炷”，“生主”就是生命的“火柱”，由此顺理成章、天衣无缝地解读了庄子“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的思想：薪火相传，生生不已。

老先生在《养好生命的火柱》一文结尾处，说《五灯会元》中有一则典故，典故里有“早知灯是火，饭熟已多时”的妙语。念来语近旨远，不知何人所作，倒使得我想起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故事。

这个灯与火打架的故事，年幼时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它说的是北宋一个叫田登的太守，为人专横，因为他的名字里有个 “登”字，所以不许辖区内的百姓说到任何一个与“登”同音的字。可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到来，依照地方习俗，州城里要放三天焰火，点三天花灯，州府衙门得为此贴出告示，让老百姓到时候前来围观，凑热闹。用上“灯”字，要触犯“登”太守，不用“灯”字，又语焉不详。想了好久，写告示的文书把“灯”改成“火”。这样，告示上就写成了“本州照例放火三日”。告示贴出后，老百姓看了都闹麻麻起来，忿忿不平地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没想到，一句愤青似的不和谐话语竟然流芳千古了。其实，灯火灯火，火即是灯，灯即是火嘛。孤陋寡闻的小老百姓脑壳一根筋，人家是掌火的，你和领导较什么真呢？（出自陆游《老学庵笔记》）

是啊，早知灯是火，何须太忿忿！那么，这句妙语到底出自何处呢？网上一搜，搜出“早知灯是火”的渊源来，但不能确信来自《五灯会元》一书。

说的是宋代的一个饱学老儒，开书院授徒。少年王安石慕名前来，见先生学问渊博，教授得法，便废寝忘食发奋苦读。那时的书院规模小，没有专门的炊事员，煮饭任务由学生们轮流值班。这天刚好轮到王安石，但他读书读得忘乎所以，竟将煮饭之事忘得一干二净。直到日上三竿，先生饿着肚子前来奔饭，王安石才从书中猛然醒悟过来，急急忙忙跑进厨房，取出纸媒往火笼内点火。谁知火笼内储藏的火种早已熄灭，他又赶忙去山下村子借火。先生和同窗肚子饿得咕咕叫，半晌才见王安石拿着点燃的纸媒回来。先生没有好气地取笑道：“秀才到何处一游？”王安石回答：“学生到村中取火。”先生又好气又好笑：“你舍近就远，难道这书桌上的读书灯不能取火？”一是为了惩戒，一是为了好玩，先生罚他做一首以“误炊”为题的五绝。王安石应声吟诵道：“苦读天已晓，日高竟忘饥。早知灯是火，饭熟几多时。”

故事充满东方式的机趣禅意，益于茶余饭后的谈资。行笔至此似乎可以结束了，但我到底想起普罗米修斯盗火的希腊神话来，那是“不一样的烟火”，不妨抄录于下：

传说地球上本没有火种，那时人类的生活非常困苦。没有火烧烤食物，只好吃生的东西，没有火来照明，就只好在那无边的黑暗中，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晚……普罗米修斯为了给人类造福，就冒着生命危险从太阳神阿波罗那里盗走了一个火种送给人类，被天神宙斯发现后，掌火的火神要他给宙斯认个错，下个矮桩，他却摇头不肯，说：“给人类造福，有什么错！我可以忍受各种痛苦，但决不会承认错误，更不会归还火种！”

于是被宙斯双规——在规定的地方和规定的时间——接受惩罚：火神不敢违背宙斯的命令，只好把普罗米修斯带到高加索山，用一条永远也挣不断的铁链把他缚在一个陡峭的悬崖上，让他永远不能入睡，疲惫的双膝也不能弯曲，在他起伏的胸脯上还钉着一颗金刚石的钉子。他忍受着饥饿、风吹和日晒……

一个东方燧人氏，一个西方普罗米修斯，同样是神话，同样是取火，咋就那么不一样呢？是不是真如张国荣所唱的“是不一样的烟火”？或许，各美其美，难分伯仲。但各位看官，你们更喜欢哪一个？

当然，在《小苹果》和《我》之间，毫无疑义，我选择后者，因为前者只是一点撒娇放嗲的小性子、小情绪，只能充当苦难人生的调味品，而后者唱出了“上帝死了”之后，为人处世的一腔顶天立地的豪气。

附录：作词：林夕，谱曲：张国荣

快乐是

快乐的方式不只一种

最荣幸是

谁都是造物者的光荣

不用闪躲

为我喜欢的生活而生活

不用粉墨

就站在光明的角落

我就是我

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天空海阔

要做最坚强的泡沫

我喜欢我

让蔷薇开出一种结果

孤独的沙漠里

一样盛放的赤裸裸

多么高兴

在琉璃屋中快乐生活

对世界说什么是光明和磊落

我就是我

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天空海阔

要做最坚强的泡沫

我喜欢我

让蔷薇开出一种结果

孤独的沙漠里

一样盛放的赤裸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