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一把双面刃,在催人老去的同时,也让人懂得了爱。
我的一个朋友,在县城中学当语文老师的,他的妻子是县财政局职员。我们的关系很铁,虽然他很少回老家,但我们常有联系,往往半夜三更还发微信私聊。有一阵忽然人间蒸发了般,微信不回了,电话也打不通,只是嘟嘟嘟响。我心想这是怎么啦,是哪里说错话了?翻遍微信找不出伤害过他的蛛丝马迹,想想他又是豁达的人,倘若伤害到了,也不会如此极端,我百思不得其解。
他和他的妻子,据说是‘’没有爱情的结合",这是他的原话,只对我一人说过。他妻子叫阿影,父母的朋友介绍的,只见过一面,不喜欢,但女方倒很中意他,几次三番,几次三番的约他,架不住父母的纠缠,领证结了婚。其实爱恋的,还是大学时代的女友,那个林黛玉般的学妹,可惜她家庭不好,门不当户不对,所以母亲极力反对,甚至还跑去女家大闹一场,结果可想而知,一对恋人被棍打鸳鸯,各别一方。分手的纪念地在三亚的某个家庭旅馆,据他信誓旦旦说只是相泣到天明,我笑而不语,鬼信呢。
时间已接近元旦,又像往常一样,我收到几位朋友的喜宴邀请函。升梁,结婚,我们这边的风俗越来越人性化,喜事扎堆节假日,以便外出的亲戚朋友回来捧场。那天在喜宴现场,偶遇一个家住县城的同学,他也认识我的朋友,问及,他睁大眼睛,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你们关系那么铁!"
见我一副懵懂样,他忍不住说:
‘’他去广州四个月了,老婆得鼻癌了!"
我大吃一惊:会吗?那么大的事也不说?!
同学后面叽叽喳喳什么,我再也听不到,记忆里朋友酷酷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他的家庭条件极好,父亲在政府做事,母亲是老师,家里只一个姐姐和他,从小就像被众星捧月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曾有过这般顾料人的苦楚?
然而又能有什么法子?倘若是真的经历了,就只能默默的承受。他的性格我了解,是属于那类不善言语,然而心地善良,胸无城府的人…
…
再次见到朋友,已经是春节期间的事了。大年初五晚,他亲自打的电话,叫我过去他家叙叙旧,我不假思索,飞电般即刻到了。
印象里那酷酷的模样变得老成,圆而白的发光的脸不再,替而代之的是瘦削和苍白,浓黑的头发中,已然多了许多白的颜色,象小孩于涂色板上的不经意的涂鸦,使人心生感慨。然而他的眼神却极其坚定,仿佛任何洪流,都冲垮不了。
‘’你来了,坐吧!"他随手一挥,似乎有点累。
我不习惯似地瞅了瞅,他又说:
‘’家里人忙去了,好说话,别顾忌。"
我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好多想问的话如刺锁喉,吐不出来。
"你大概知道我的事情了?"他说。他的声音有点沙哑,‘’那时不回你的信,也不接电话,是因为她在做二期化疗。"…
许多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像一个遥远的星球传来的信号接收。他的心是平静的,他的语气似乎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似乎那一场骇人的风浪,是自他孱弱的身边,徐徐而过…
他的妻子阿影,当初只觉得有点不舒服,单位体检的时候,医生建议上省城医院检查。去了省城,严重了,要求动手术;动了手术,不放心,又上广州;结果是省城误诊,是严重,但并非省城医院所说的淋巴癌,是鼻癌。接着是听从专家建议,化疗…
‘’年前才回的家",他低声说。
‘’阿影呢?"我环顾四周,‘’现在怎样,怎么也看不到她…?"
‘’她在县城家里,姐姐照顾着,我回来办点事,顺便瞧瞧你这老朋友。"他又说:‘’复查了几趟,她现在好多了,医生说幸亏是早期,不大碍事,定期复查就可以;在家好好休养,心态好,一切会好…"
晚上蒙他盛意,在他家两人喝光了一瓶洋河五十二度梦之蓝,不尽兴;又去镇上的KTV,开了一个包厢——两个人的KTⅤ。那夜我们醉矄曛的,长躺在包厢里深褐色的长沙发上,他忽然仰起头,自言自语的说:
‘’多好的女人,你受的痛,我能帮你背就好了…"
又自言自语道:‘’你不知道在广州医院,结果出来的时候,我有多难受。我蹲在检测室的门口啕啕大哭,整个天仿佛就要塌下来…"
我心里忽然就冒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说,还是不说?坚持了一会,我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问:
‘’你不是说过不喜欢她吗?",我紧接着补了一句:‘’你结婚的前夜说过"。
他一下子跳了起来,瞪大眼睛:‘’啥?我有说过吗?",‘’哦…"。他接着又挠挠头,迷离的眼神中透着认真:
‘’你不知道,人是会变的吗?"他又慢慢地躺下去,:"变…变…变…‘’
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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