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滚滚。
这里的烟太多了,他想,实在是太多了。
他需要去透一口气,哪怕就一口。
“你跟我一起吗,去外边,随便走走?”
“行,我跟着你。”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但是因为烟太多了,把天空熏得灰白灰白的,像巨大的裹尸布。
她又开始抽烟了,但她没有烟瘾,不过是无聊而随意地点上一根而已。他们两在路边慢慢走着,穿着臃肿,天太冷了,路上根本没有人,从远处看去,他们应该就像两只待宰的肥鹅,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工厂的自动装箱车间,既孤单又滑稽。
如往常一样,他们走了一会儿,然后接吻,烟味融化在唾沫里,酿造出苦涩的液体,然后进入他的体内。
加重了他的疲惫。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烟?”
“没有,只是自然现象而已。”
“你觉得它们会让人疲惫吗?我现在累的不行。”
“人人都会疲惫,你得自己克服它。”
“是吗?”
“我妈妈活到了三十岁,我爸活到了二十七,他们甚至在烟最浓的那栋楼里工作。但他们还是活了这么长,甚至比平均寿命还要长。我搞不懂你天天在担心什么。”
她的语气表明了她对于这个话题有多么不感兴趣,并且急切地想中断它。
太干燥,又太冷了。
“咱们回屋里去吧,我觉得脸都要被风划破了。”
“不好。”
“你说什么?”
“我说不。你自己回去吧。”
“你怎么这样说话?”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技术最精湛的雕刻师的杰作一样,里边盛满了怒意。这怒意立即从眼里迅速蔓延至她的全身,引发了一阵阵颤抖,像喷发前的活火山,碎石被烘得滚烫,仿佛空气都要被点着了。
唉,他真想吻她,但她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他一个人在浓烟中行走,或许本来也是这样,她是她,而自己是自己,仅此而已。如果他们并肩而行的时候,她想的是去年度假的阳光沙滩,而他则想到他在厕所里发现的那只死老鼠,怎么能说他们两是在同一个地方呢。
他在公园里的一个长凳上坐了下来,屁股底下的木板都结冰了,冰水一直渗透进他的内裤里边。或许明早他就冻死在这里了,真希望自己不要被人发现,而是成为一些以尸体为食的动物的食物,但如果真要这样,他应该躲到什么山林里去冻死,而不是在这种作为公共财产,每天都有人来清理的公园长凳上。但他不想特意为了这个小想法跑到跑到山里去,说实话,可能在他去到那之前他就已经死了,毕竟他已经十七岁了。
他还从未体验过因寒冷而失去知觉的感受,他想试试,于是努力让自己不要自然入眠,以保证是因为寒冷才昏迷过去的。
一直以来,他让自己不睡着的方法就是不停地跟自己说话,而且是要真正地说出声音来,这是他多年以来摸索出的好方法,毕竟烟太多了,而那些烟真的会让他觉得疲惫不堪,而他不能总是睡觉。
当他跟自己讨论刚刚想到的关于去山里冻死的事情时,一个流浪汉走过来了,或许他占用了这块儿冰板子,但他没起身,只是直直地看着那个邋遢的男人。
“起来!”
“不行。”
“你这个混蛋小鬼,凭什么占用我的地方?”
“我没有占用,况且这也不是你的。”
“你这个没教养的狗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种小孩儿?明明自己有床可睡,偏要来跟我抢地盘,你有没有良心?”
“随便你怎么骂吧,明天我就要去山里冻死了。”
“山里那么多烟!呛死你!”
“你怎么知道山里很多烟?你去过?”
“哎呦,现在学校都教些什么呀?真是一群骗钱的老东西。”
“听上去你很厉害?那你告诉我,我就把位置让给你。”
“我告诉你小鬼,就算你不让,我也会把你的腿打断然后把你扔的远远的。不过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就告诉你吧。我也不算什么厉害,只不过年轻的时候认真听了课而已,你想想,城市里烟都这么多,山里可不是多得要命吗?是城里氧气多还是山里氧气多啊?”
“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没去过山里,这可不算数,这位置你别想要了。”
“你以为你是谁?狗娘养的,你给我起来。”
“我偏不,你快走吧,我看着你就头疼。”
他瞥了男人一眼,便不再看他,没想到脸上却挨了重重的一拳,这一拳把他的恼意全给激起来了,啪嗒,啪嗒,是鼻血掉在冰上的声音。
“你这个……”他冲上去就是一脚,正好踢在那流浪汉的肚子上,对方也不甘示弱,一下子把他扑倒在地,一边狠狠的往他脸上揍着一拳又一拳,嘴里一边骂着他从未听过的下流脏话,还往他脸上啐了两口唾沫。他实在是太累了,他本来就够累了,而且刚刚已经差不多被冻的要晕过去了,实在是太累了,闭着眼睛,感觉就会好一点吧。
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夹杂在他脑袋的嗡嗡声中,头好痛。
“唉,真是的,两个精神病没事跑出来打什么架,妈的,这么冷的天还要老子跑过来。”
“哪个医院的?先送回去再说。”
“穿着病号服呢,哎呦,这么远的医院啊,还挺能跑。”
“是啊,现在那么多卧轨案件不都是什么精神病啊老年痴呆什么的搞的。”
“是啊是啊,诶,真得多注意注意家里老人了。”
“多打打麻将就好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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