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风裹挟着雨,袭击了西南的天空。老天站在夏天的屋檐下,随手抛来了半个冬天,“断崖式降温”,又一次,重庆人民丢失了秋天。
小孩说,我们老师说的,重庆现在没有春天和秋天了。可不,昨天还光着膀子加短裤,今天就有人羽绒服上了身。
对于节气交替的“朝令夕改”,人们似乎习以为常了。比如春天,前脚羽绒服刚脱下,新买的春装还来不及穿出春天的妖娆,火辣辣的骄阳就催促姑娘们换上了吊带加热裤。每年的春天都像田里的泥鳅,你盼来盼去,好不容易把它盼来了,还好生捧着,可它依旧倏忽从指缝间溜掉,你除了能隐隐记起它如绸缎般的皮肤滑过指间时的细腻,剩下的,就只有望水兴叹了。
可人们还是不甘心,依旧不依不挠,在每年季节交替之时,捉一捉如闪电般划过的春天和秋天。
然而,今年是真的没有秋天的。
一夜之间,风裹挟着雨涤荡了这片天空,窗外楼林的高楼像洗过澡一般清爽干净静默,悄然换上了冬日的苍凉外衣。屋子里尚有昨日“夏老虎”的余温,暂还不觉得冷,一整颗心,也全沉浸在“终于降温了”的窃喜之中。
小家伙穿了一件薄体恤,外套一件衬衣,系上红领巾,兴冲冲出了门。谁料,前脚才踏进空气中,顿时有进了冰窖的错觉,这寒气,来得如此迅猛,态度决绝,冰火两重天。
那凉意,“嗖”地迎面扑来。额头,鼻尖,颧骨,首先迎战,体温尚在,赶紧深吸一口久违的凉爽,瞬间通体舒畅。可才走两步,脚步便迟疑起来,那风“嗡嗡”地直灌耳朵,耳朵也快缴械投降了,丝滑的凉意,顺了耳廓溜进了脖子。
那凉意是步步累计的。刚开始脖颈还能勉强保持优雅,端庄地修长着,几步之后,但凡见着的人,没有不是缩了脖子的。他们的刘海立了起来,眼睛不停眨巴着,眼神游离着,睫毛在冷风中颤抖,嘴唇紧抿,像在誓死捍卫残留的那点体温,遂将上衣紧了紧,脚下的步伐忐忑不安之后又坚定地迈开了。
下半身呢。下半身像没穿裤子似的,裤腿飘荡着,膝盖处冰凉,只在抬腿弯曲那一下,膝盖摩擦着了布料,才觉出一丝丝暖和,于是本能地为贪图那点暖和,加快了膝盖摩擦布料的频次,脚步也在不知不觉中加快。
就一夜的时间,仿佛冬天置换了夏天。
夏日沸腾的火苗瞬间被袭来的寒流浇灭,那些秋天的怀念还来不及展开,那些秋天的萧肃还来不及细嚼,那些出生在秋天的词汇涌上了嘴角,却无处安放。
许是秋天有些沉重,老天有意略过了?
像郁达夫在《故都的秋》里所说,“有些批评家说,中国的文人学士,尤其是诗人,都带着很浓厚的颓废的色彩。”
可秋天,不应是陶然亭的芦花、钓鱼台的柳影、西山的虫唱、潭柘寺的钟声吗?
再不济,也是欧阳子笔下的“其色惨淡,烟霏云敛;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气栗冽,砭人肌骨;其意萧条,山川寂寥。”
没有秋天,我们的怀念何以为家?
秋天,我们应该踏着林间的落叶,遥看史铁生在《秋天的怀念》,
“又是秋天,妹妹推我去北海看了菊花。黄色的花淡雅,白色的花高洁,紫红色的花热烈而深沉,泼泼洒洒,秋风中正开的浪漫。我懂得母亲没有说完的话。妹妹也懂。我俩在一块,要好好活……”
秋天,我们还要……
也罢。
对于秋天,我的念想跟郁达夫是一样一样的:
“这北国的秋天,若留得住的话,我愿把寿命的三分之二折去,换得一个三分之一的零头。”
2024.国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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