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我刚出生时,头像拳头大小,小胳膊小腿儿都不敢碰,好像一碰就会折了似的,哭起来有气无力,像只柔弱的小猫,所以母亲总是担心我长不大。
那时候家里穷,没什么营养品,母亲熬小米粥,让我吃米油,还买一种叫“炼乳”的东西给我吃,这已经是奢侈品了。
我踉踉跄跄的长到几岁,直到自己能吃东西后,母亲才把这些营养品给我停了。
从我有记忆起,就记得经常和医生打交道。父亲在外地工作,一周才能回来一次,所以每次都是母亲带我去看病,每次都是到离我家三里以外的表舅舅家。
我对这个表舅舅很敬畏,敬他是因为我的病只要见到他,不治就会好了一半;畏他不只是因为他给我打针输液,还因为他一双奇怪的脚。
舅舅的脚尖朝后,脚心朝上,像一把倒着的镰刀,走起路来像一个小脚老太太。
所以我背地里叫他拐脚舅舅,他的鞋是姑姥姥一针一针为他特制的,只要他出现在大街上,一群小孩就会喊“看着来了是走了,看着走了是来了”,他也不做声径直朝前走。我很好奇他的脚到底长什么样,直到他去世也没能如愿。
记得有一次我的老毛病又犯了,一连吐了两天后,到了晚上实在没有东西吐了,一点力气都没了,我趴在床沿上,头在外面耷拉着,这样吐的时候就不用爬了。
母亲坐在我身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自言自语的说:“天气不好,本来想等你父亲回来一块带你去看病,看来不行了,咱明一早就去你舅舅家。”
随着母亲拍打的节奏我睡着了,等我醒来时,母亲哭得都说不成话,看到我睁开眼,母亲说:“你终于醒了,我叫了你好长时间,就是没反应,还是掐你人中才醒的,你怎么了?”
看着母亲满脸焦急惊恐的样子,我有气无力的说:“我故意逗你的。”我到现在都不理解,我当时怎么会说出这样一句来,真佩服自己的撒谎能力,但是母亲怎么会相信呢?
她知道我是脱水严重而昏迷,好容易等到天亮,又下起了大雨,母亲不管这些,她给我穿好衣服,用被单把我包裹起来背在背上,又给我披上雨衣,就这样我们冲进了大雨里。
母亲的背温暖而舒适,我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大雨敲打雨衣的声音,那声音到现在还萦绕我的耳畔。
母亲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我跟着上下左右的摇晃着,雨点打在我身上,像无数个小锤子轻轻敲击着我的背,又像无数只母亲的手为我按摩。
我恍恍惚惚的又睡着了,等我醒来时,就看到了拐脚舅舅的脸,精神顿时好了许多,我知道我的病就要好了,再也不用难受了。
舅舅的医术果然了得,经过两天的治疗,我就能吃点东西了。三天后我就不用再去输液了,但仍然需要躺在炕上休养。那天睡梦中,迷迷糊糊的听到母亲说:“你看谁回来了?”
我睁开朦胧的眼,父亲那张慈祥的脸正冲着我笑,我的心里顿时有一股暖流,像是在我飘飘悠悠没地着落时,一双大手突然接住了我,觉得踏实又温暖。我从心里笑到嘴角,再从嘴里笑到眼睛,满满的都是幸福。
父亲把背在后面的手伸向我:“看看这是什么?”原来是用牛皮纸包着的一个包裹,上面盖着一方红纸,像是一个大头娃娃戴了一顶小红帽子,用细麻绳捆着。
父亲小心的解开细麻绳,把红纸拿开,然后用他暴满青筋而又粗糙的手,小心翼翼的剥开一层又一层褐色的牛皮纸,里面露出叠放成两层小东西。
那小东西雪白雪白的,一层一层的想含苞待放的牡丹,又像长熟的石榴裂开了大嘴,中间是一层白糖,白糖上有一个特别醒目的红点,像雪地里的太阳。
父亲告诉我这叫“开口笑”,其实就是一种桃酥,我从来没见过,更别说吃过了,那包桃酥我吃了好长时间,那是我记忆中吃过的最好的美食。
现在商场里各种各样的食品数不胜数,样子、口味也是五花八门,我也品尝过不少,但是没有一样能比得过我记忆中的“开口笑”!
我也在琳琅满目的食品中寻找当年的桃酥,还真被我找到了,我兴致勃勃的拿回家,洗手端坐,非常郑重的吃下去,但是感觉不到当年的味道了。
后来我才明白,当年的桃酥里面有一种特殊的调味品,那就是浓浓的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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