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磨的幸福
在荒唐的文革时期,各大队公社都要批斗地、富、反、坏“牛鬼蛇神”,如果没有开展此项活动,将被视为对革命工作不积极,是要受到上级批评的,严重的还会被上纲上线扣帽子。我们村以前是有一个地主,不过已经过世多年,总不能拉出来鞭挞尸骸,这也不符合人伦道德,但也不可能队长把自己贡献出来让群众批斗。找来找去,最适合的人选就是地主的儿子和孙子,虽然他们没有干坏事,但他们的出身不好,生在地主家庭,这就是他们的罪。
在精神和物质同样匮乏的年代,对侮辱嘲弄他人,大家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积极和热情。每天晚上的批斗会,对全村男女老少来说,如同观看一场盛大的演出,早早就拖儿带女,聚在生产队的牛棚,等着演员出场。演员也很识趣,每天准点到场,还自备纸糊的高帽子,如果再穿一件白袍,活脱脱阎罗殿里的无常鬼。队长总是最后一个到场,咳嗽一声,全棚安静,就连埋头吃草的牛,也停止了咀嚼。已经习惯了演出的三个演员,配合地满脸忏悔,浑身颤栗,一副做了亏心事、面对强大的人民群众吓破胆的模样。然后队长拿出红宝书,满嘴方言念将起来,偶尔还会念错个把字,当然无所谓,大家也不懂。队长念一段,便对着“坏分子”训斥几句,三个演员急忙配合地狠劲点头,认罪态度非常好,群众也很配合,不是鼓掌就是大笑,牛棚里的驴有时也恰到好处地“冈吱冈吱”叫几声,似乎它也是其中的一员,有资格表达自己的意见。大家劳累了一天,因此批斗不能太长,长了群众不满意,队长也很有眼色,听到周围窃窃私语的时候,就对着地主的儿子大呵一声:狗日的地主分子XXX,滚出去!为什么不让三个人一起滚蛋?可能人多太,门太窄,亦或是一个人滚的效果可能会更好。地主儿子听到队长的呵斥后,立马象温驯的泰迪犬,就地卧倒,一圈一圈真地向门口滚了过去,这番场景总是点燃每晚的高潮,引起大家更强烈的哄笑,演出就此结束。
次日,当全村还在酣睡中的时候,地主的儿孙们早已起床,开始了一天的劳作,他们必须在大家出工前,将村头公厕里的大粪全部挑到地里,然后再和大家一起按时下地干活,不论寒暑,日复一日,这是村里对地主分子后代再改造再教育的额外关照。
晚上挨批斗,早上挑大粪,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多年,谁都没有想到,日子有一天会发生改变,而且是天翻地覆的变化。生产队解散之后,再也不允许整人斗人了,地主后代获得了解放,儿子整日埋头于自家的田地,依旧起的那么早,依旧那么勤快,也许是长年的劳作,已经让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节奏。地主的两个孙子整天奔波在外,不知忙些什么。就在大家庆祝能够天天白面馍馍,逢年过节可以大鱼大肉的时候,忽然有一天发现,地主的两个孙子和县长一起并排坐在主席台上,披红挂彩地给全县人民在电视上做起了致富经验报告。成了光标司令的老队长,端着个大瓷碗蹲在墙根,边晒太阳边滋溜着包谷糁,满肚子牢骚:“哎!他XXX,这世道真是变了,就连地主的儿子也坐到主席台上了。”
同共同酬同受穷的日子,让大家学会了依靠,你依靠我,我依靠你,大家一起依赖集体,相互依赖让人学会了懒惰,不仅行动懒惰,思想也懒惰。新的时代来临之时,大家慌恐未醒,尝试独立行走的时候,地主的儿孙们早已被生活的折磨锻练成了会独立翱翔的雄鹰,在新的起点上,谁输谁赢,结局已经十分明了。所以磨难往往带来幸福,而懒惰注定贫穷,不仅是物质上的,也是精神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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