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袁奕聪
我第一次接触死亡是在小学三年级。
犹记得那段时间自己的学习成绩很差，父亲又一直晚归，所以我每次都想赶在父亲回家前睡下，这样就可以免去一番关于「为什么成绩那么差」的盘问。然而那一天，我父亲出乎意料的早了一两个小时回家，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窝在房间里，然后在我家当保姆的姐姐走进我房间，告诉我，我奶奶去世了。
奶奶去世在三月中下旬。在三月上旬的时候，她还打电话给我，问我三月底的生日如何如何的过。我清晰地记得她的语音语调，没有任何的反常。至于我的回复，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我知道一定是有些敷衍的。这就是我和我奶奶最后的一次对话了，短短的几分钟，没有面对面。
那是我第一次面对生老病死的故事，我参与了她人生中苍老、病倒、虚弱的部分，最后我作为她的孙女在遗体道别仪式的第一排，第一次看到我的爷爷落泪。我看着周围人的泪水，我自己也慢慢哭了出来，恍惚间想，原来这就是一个人的结局啊。
他人的死亡，是我生命中一块很大的印记。我觉得我的很多想法都是被一些人的死亡所左右着的，它们奠定了我的一些基础观念。当然这是后话了，我想以后放在别的文章好好地写一写。
总之，奶奶的死让我体验到的其实不是生与死的对比，而是人终究要一个人远行的事实。
在那之后不久，我也见证过婴儿的诞生。从一个人体内取出的另一个独立的生命。在医院的上空响彻着的啼哭，他们说这表示美好的新生。而我却听着像一个生命被迫来到世界的哀嚎。因为对他来说，未来充斥着不确定性，以及最终它还是要走向死亡的事实，而他只能独自前行，无人可以替他抵挡灾难。他好孤独啊，我想。那一刻我觉得，原来我也是很孤独的，每个人都是。
慢慢长大以后就慢慢明白，人生的别离并不仅仅只是生死相隔，更多的是一种散入人海的告别。而有些人，就像亲友们的死亡讯息一样，非要在跟你告别的时刻来一场盛大的送别会，给你送一张通知书。跟你狠狠的拥抱，狠狠的把彼此灌醉，互相瞪着个眼说不出一句深情的话但是彼此都红了眼眶。这些人啊，太在乎不忍放手，后来还是看着他们走了。就像他们当初风尘仆仆的来，对你张扬的笑，阳光像是被他们收买一样，抿去了光辉，让你只记得他那一瞬的风采。如今又风尘仆仆的走了，不知道还会在谁的世界里撒野，你叹息这就是悲催的缘分啊，将至了你也没法怪罪于他们，只希望他们好。
而大部分的人们都是趁自己不备慢慢淡去的，那样的一群人，曾经在我的记忆中或许留下绚烂的一页，童年时期三三两两在小区里玩耍的一些玩伴；到后来恨不得形影不离，上厕所也要跟着一起的老同学；通过网络认识的，感觉相见恨晚无话不谈的几个好朋友……那些代表那个时间情感的一个个小小的物件，过生日送的礼物、从别处投递而来的明信片、毕业的时候写下的同学录……你再去看它们的时候，发现上面被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就像蒙在了记忆里一样，你也想不起那些回忆片段里，曾经陪伴你的一些人的样貌长相。你依稀记得的只是曾经的一种感觉，似无忧无虑，又或者天真烂漫。可惜那个感觉，也逐渐变淡，消逝在时光里。如今那些人。有多少变成了那只是忽然想起的、一个个只是有些熟悉的名字？你发现彼此好久没联系了，也没有了联系的理由和必要，他们的名字中有些在你的电话簿里，但你知道你不会再去拨打它。随后，怅然不过转瞬而逝，下一秒还是继续起自己手头上的事情，过着自己当下的生活。
我不相信永远，或者一辈子。因为没有人能做到。就像爷爷和奶奶，走到最后，奶奶也是先爷爷一步去的。小的时候，以为死亡是人生最残酷的惩 罚，后来明白死亡亦是解脱，同时把伤痛留给了生还者。如若一些人一起，一个人死了，剩下的活着，就会经历思念，会经历孤独，会经历无数日夜的孤枕难眠，会被很多次不经意的细节刺痛。
漫漫人生路，最经不起的就是走在时间上的等待。人的时间，其实是经不住如此消耗的。人的时间却又大把的被这些事情消耗着。于是最后，不论是谁走进我的生命中，我都对自己说，他们有一天一定会离开。喜欢的人也好、朋友也好、死党也好、亲人也好。
窗外的雨滴慢慢的砸中玻璃，留下深深浅浅的雨痕。偶尔远处传来汽车的鸣笛声，短暂的响声，片刻之后天地又归于平静。你靠着玻璃窗发着呆，或许在听一首缓慢而忧伤的歌。其实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人生来孤独。所以你也知道，人们总会离你而去。或许无奈，或许被迫，你都知道他们不能陪伴你度过那所谓的一辈子。于是在有些人真正离去之后，便不会受到惊吓，可以变得淡然一些。
或许让你失去，也是因为你已经拥有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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