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_夏宫

回忆录_夏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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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跌宕起伏的连山，如一匹清秀的绿色绸带，盘绕上江南水乡河边细碎的苔石。

    几条淡蓝色的河流，温柔地迎入山脉的怀抱。它们的脚步逐渐停息，止于宫殿后一眼清澈的泉。

    泉边，莺歌燕舞。草间，萤火虫飞舞盘旋。

    泉眼之上，倒挂着一条精致的小瀑布。水流亲密地抚摸着泉面，不时向四周溅出滚动的水花。

    瀑布之源，巍峨的「雄鹿之抑」，高耸入云。峰顶直指九天，宛如一柄银色的利剑，杀气腾腾……也许，这片山川是从地心而来，带着远古的力量，怒涛狂澜般破开上千层坚硬的石沙，才得以重见天日——却仍在这镜子一般的蓝天前，停下了锐利的锋芒。

    “宫主先生。”

    尽管已朝夕相处了上千年，面对宫主鼬，茶坛童子仍保有初入夏宫时对她的那一份畏惧。

    宫主鼬端坐在宫殿顶端露台的中央，双眼凝望远方。茶坛见状，退下静候了一会；很久过去了，仍旧毫无动静。

    他悄悄凑近宫主，追随她的目光望去。目光越过河流，穿过林宇，越过低矮的连山，最终停留在远处一片高峰兀起的石林。

    “你来了，茶坛。”

    鼬闭上双眼，一股寒气顿时让茶坛打了个冷战。此时的宫主，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的傲气。

    “鼬先生，我想冒昧地问一句，刚才……在眺望什么？”

    鼬没有回答，站了起来，转身走下露台。茶坛连忙紧随其后，快步跟上。

  这里，是一处与世隔绝的桃花源。「夏宫」屹立于桃源的高峰之上，干云蔽日，雄伟壮观，亭台楼阁、池沼轩榭，几乎随处可见。参天的古树周遭，无数的鸟儿飞舞盘旋；树根的下面，奔腾着湍急的河流；马群在连绵数十里的草地上飞奔嘶叫。

    当茶坛转过高高的红墙，跨过最后一道门槛时，这座自天地伊始便长存于此的宏伟天宫，映进他卑微的双眼。

  ——层峦耸翠，上出重霄。

          飞阁流丹，下临无地。

          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

          桂殿兰宫，即冈峦之体势。

    数千年来，茶坛也未见过如此美好的艳阳天。清晨的阳光穿透半空中浓密的水雾，点亮了深宫楼宇的每一个角落。

    “宫主先生。今天的天象格外好呢！”

    鼬侧过脸，瞥向天真的茶坛童子，他正愉快地摆弄路旁的一根灯芯草。草叶上沾满清凉的露水，在阳光的照耀下，发散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淡香。

    “⋯⋯”

    她微闭上双眼，轻轻地俯下身来，任香气浸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从茶坛记事起，这座宏大的宫殿便是空旷的。

    可是，当他胡思乱想时，脑海中便偶尔闪过一两段残碎不全的记忆。那些记忆中，有一座巨大的宫殿，像极了夏宫，而唯一不同的就是：那座宫殿非常繁华，市场人声鼎沸，日日车水马龙。难道，那就是夏宫曾经辉煌的岁月么？

    无论是真是假，茶坛都愿意这样去想。与宫主极为不同，他向往生活在人间的感觉。他日日盼望着，有朝一日，夏宫会成为一座那样美好的都城。

    光阴被细碎的时年席卷得支离破碎，凝结成一道道错综的影。

    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终于麻痹了茶坛的神经。再也没有了那份向往，反而逐渐地开始希望，永远这样过下去，在这世外桃源中。

    一人，一妖，也许永生永世，都不会出现第三位闯入者……

    可是，天命就是那么的无常，世界永远与你的信念背道而驰。

    早春的三月，小雨霏霏。封存了整个冬天的草种，已无声无息地发了芽。茶坛倚靠在长廊朱红色的柱上，撑着一把薄薄的油纸伞。伞面显然是自制的，用油墨歪歪扭扭地画着一幅鲤鱼图，上面还打满了布丁。

    面前萧瑟的雨景，令他时隔多年，第一次陷入了真正的沉思。

    烈日正酣。闯入连绵数千里的荒野，于凡人来说，无异于自寻死路，——可是他真的活了下来。

    少年瘫倒在已被水雾覆盖的清凉的大地上。很快，在他身体的周围，长出了翠绿的青苔。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水汽从他的口中喷薄而出。十余天连续奔波逃命的劳顿，一下子全部压在他的身上。

    他艰难地转过头，望着天边一道若隐若现的山岭。

    “……就要……到了么……”他闭起眼睛，虚弱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