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来上海21年了,风风雨雨,很想记录下来。时间长了,有些事就模糊了。
时间转眼到了1997年,再过半年就要毕业了。
我开始寻思找工作了。
苏州,南京,上海是我向往的3个城市。
苏州,老家人包括姐姐最初打工去的地方,耳濡目染。
南京,小时候去过一次,大城市,上过南京大桥。
上海,中国第一大城市,光陆离奇,对我满是诱惑。
考研的同学天天神出鬼没,宿舍里看不到人影了。有的在校外租了房子,安心学习。
准备走上社会的同学开始放荡不羁,譬如吾辈之流,和赌神小痔等玩梭哈,斗地主,吃吃喝喝,游戏人生了。
我也想过考研,正经过一段日子,后来还是放弃了,记得报了南京航空航天大学。
一是怕万一铆足了劲却考不上,丢人;
二是还是想找工作挣钱,不想再给家里增添负担了。反正迟早要出来混的。
阿宇说,上海每年都有大型人才交流会,今年在浦东八佰伴,全国的学生都可以去碰碰运气。

那年,我们还没有手机和网络。
阿宇爸爸是上海人,以前是黑龙江的知青。估计消息是他家里告诉他的。
大家恳求最后一门专业课提前考试,老师同意了,找工作也是一件终生大事。
于是乎,我们可以赶上交流会的时间,去碰碰运气了。
阿宇和他媳妇,老豺,阿辉我们下午考完试,连夜打车赶到山海关,找了一家宾馆睡了几小时,凌晨3点上了从内蒙古满洲里去上海的火车。
那时候没有高铁,车里挤满了人,我们向罐子里扭曲的鱼。
好像需要26个小时到上海。前途未卜,不知吉凶,权当是探路了。
阿宇回上海应该只是白相白相,他家里路子多,不急于这一时;
阿辉要回老家福建,无心恋战上海滩,在上海转车而已。
只有我和老豺,正儿八经地要找一份工作。因为,我们没有背景,只有理想和豪情。
上海,神秘的女神,我们期盼着和她第一次亲密接触。
早上麻麻亮到了闸北火车站,大概凌晨5点钟左右。
老豺帮阿辉去转车,阿宇两口子也走了。不知不觉,我和同学们走散了。我疲惫不堪,身上的白色牛仔裤斑驳迷离,脏兮兮的。
手上提着一个大包,昏黄的灯光打在有点油腻的脸上,像个难民。
下火车的人,脸上都是黄色的,不知谁说过。
我从一个斜斜的长长的通道出来,吸了一口上海的高贵的空气,在出站口找64路公交车。

突然,3个小痞子堵住了我,其中一个人上来就朝我裆部狠狠地踹了一脚,事发突然,我蹲在地上,猝不及防,疼痛难忍。
恐惧,愕然,莫名的无助。遇到打劫的了。
“钞票有伐?”这是我来到上海听到的第一句上海话,居然懂了。
意思直接明了,要钱。
“借点钞票买烟!”另外一个威胁着。
“我是学生”,我抖抖索索地摸出了那红皮的学生证 。
那时候,用学生证买火车票,可以半价。现在,倒希望它是护身符,帮我渡过此劫。
这个陌生的城市没有给我喜悦,倒是恐惧。
我还没来得及品味欣赏女神大上海,就遇到了流氓。
最后掏出了20元,了结了这些痞子的纠缠。他们知道我没啥油水。
我和上海的第一次亲密接触,竟是这样的难堪和难忘。
以致后来每次到火车站,总觉得这些拉客的,闲逛的人都心怀鬼胎。
人心叵测,不敢搭话,走为上。
有时,恨恨地想,如果我有幸能当上市长或区长,一定重点整治火车站,码头等地方,将小流氓赶尽杀绝,绝不手软。
愤怒和屈辱盘踞了我的心,22岁的我居然忘记了斗争和反抗,选择了苟且偷生
我最后上了64路公交,在城市里迷迷糊糊地穿行。
我无心看这个城市,茫然的很。我不认识谁,也没有人认识我。
无足轻重。
也许不该来。
汽车过黄浦江到了八佰伴,我又到了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浦东。
天亮了,陌生的城市有些寒气,看到几个晨练的老头。在会场门口,我遇到了一位南京理工大学的学生,也是来找工作的。
他是军校生,自己找工作就得放弃学籍。
他说,无所谓了,他不想服从分配,他渴望自由。
人越来越多了,一张张鲜活的脸。他们穿戴整齐,意气风发。
上海的女娃娃真是漂亮,优雅端庄。好多烫着小波浪,杨柳细腰,细皮嫩肉。
秦皇岛气候干燥,出产的女子普遍粗壮,比不上这江南烟雨下氤氲的妹妹。
北方的杨树怎能和南方的垂柳比婀娜多姿呢?
上海是个好地方,我来对了!我突然有了雄心壮志。
我看看周围,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生气勃勃的大上海!
我要在这里扎根,不管荆棘遍地,不管虎狼丛生。
我又豪气冲天了,感觉自己像个无畏的斗士,越挫越勇。
快9点了,人才交流会要开始了。老豺来了,我终于看到了并肩作战的伙伴,心里稍安。
阿宇两口子后来我也看到了,不像是找工作,倒像是逛街。
要买门票的,我将行李丢给老豺,拼死命挤进人堆里,买到了2张入场券。
我记得一张2元,不算贵。
会场里都是摊位,像个集市。有的无人问津,门可罗雀;有的围满了人,扒不开头。
我和老豺挨个搜索,不放过任何写着要“机械”的单位。
像相亲,要门当户对,要你情我愿;

我们是学冶金机械的,属于重型机械设计,对口的岗位和单位还真不多,我开始有点惶恐了。
我们学校在上海根本没有名气,好多人不知道,让我有点沮丧,底气开始不足了。
浦东有家特钢厂,是合资的,待遇不错,各方面都对眼,可是不解决户口,不考虑了。
我们想着上海扎根,开花结果,户口是最重要的事了。
没有户口,我们就是黄浦江上的浮萍。
后来,2000年前后,上海为了吸引人才,大批学生在上海解决了户口问题。
郊区当时只要有接收单位,专科以上文凭就可以落户。我们班上的薛导就是那段时间进来的。
不过后来,政策收紧,需要硕士以上人才,再后来,听说博士才能解决户口。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我们顾不了那么多,也不能预见以后的政策,找单位必须要解决户口,成了我们找单位的首要标准。
我们转到了某机器厂的摊位前。
丁瑛穿的灰色工作服,很干练的样子,还有一位男同事,戴眼镜,忘记他名字了。我说我们是从秦皇岛大老远赶过来的,他们很惊讶,估计也有点感动。我问了2个问题。“解决户口吗”?
“可以”;
“有宿舍吗”?
“有“。
后来知道,某机器厂是大一型国企,每年有若干进沪指标的。
2个问题搞定,我就有意于委身于这家国企了。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我轻松了许多。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在上海无亲无故,没地方住不行的。当时丁瑛说工资大概500,想想差不多也就行了。
我们看重的是未来。钱算个屁?
我们没有别的祈求,有人收留就不错了。我和老豺的简历都收了,叫我们周一再去他们厂里。
宝钢当时也在招人,摊位前挤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我们简历发完了。想想搞笑,一共只有4份简历,不可想象。
我们想去复印,人太多,也不知人家是否看得上我们。
打道回府吧,就和老豺回南市区的旅社了。
旅社很小,用木板隔出来的小间,逼仄的很,隔壁人说话都听得见。
我和老豺挤一张床上,屋里再没有什么了。
有地方睡就不错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了。街上摆着许多马桶,木头的,泛着岁月的斑驳的光泽。

有人骑着排出臭气的助动车,不像摩托。
这里真不像一个大都市,还不如我们的老家县城。
我找了拐角一家小店,他们有古老的面包机,我打电话给家里报了平安。有家汤圆店,里面还烧开水卖。
我们要了汤圆,这时才发现,从早上下火车到现在下午,我滴水未进,真是饿坏了。上海的汤圆很小的个儿,一碗4只。居然还有肉馅的。
大上海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古老与先进并存,和谐共处。
一些老家看不见的东西,这里反而有。
譬如说,手扶拖拉机,老家早就没有了,上海现在还能见到。
星期天住在旅馆里,无事可记。周一去闸北填完表后,我和老豺分道扬镳。
我去了长途汽车站,去了江阴,那时姐姐在那里。
上海,再会了。想着我和上海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过完春节返校后,我发现我是班上第一个搞定工作的。
后来上海厂里来了黄表,我作为上海紧缺人才被引进。
老豺那次离开上海后,又去苏州转了转。老豺最后去了苏州某机械厂,大展宏图。
临近毕业,好多东北的女子拼命找南方的男生,还真成了几对。东北经济不好,回去没着落,只有去南方。
那时候,大家基本都能找到工作,只是好歹不知。
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
1997年7月12日,我带着2个包,揣着200多元,来到了某机器厂报到,终于回到上海女神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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