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

   我7岁那年，大哥刚从部队退伍，经邻居介绍，认识了一个郊区的农村姑娘。

   我们这里管兄长没过门的媳妇叫“姐”，我也管那姑娘叫姐。年龄太小，记不得姐的全名了。

家里人都喜欢那姑娘，喜欢她的懂事，漂亮和孝顺。主要的原因是，我们家兄弟四个，没有女孩儿，有个女孩来平衡，日常生活就和谐的多。

   暑假的时候，我会去姐的家里度假，农村的环境好，人也相对单纯，家里人都放心并且乐意。

   不需走很远，坐公交车5站还是6站不记得了，在记忆里，那里很远也很近，不晓得是现在的感觉，还是那时候的感觉。

   姐的家很大，大的令那个时候的我膛目结舌，住惯了城市里拥挤的鸽子笼，到了这样的环境，不由得生出一些畏惧，那畏惧完全是发自内心的一种羡慕和惊讶以及感慨。姐的家是由三排平房组成，每排平房都是由三间大屋组成，中间一个很大的过堂。两边两间卧室，里面有冬暖夏凉的炕和现在很难见到的大幅的毛主席挂像。一排房子里住着姐的奶奶和妹妹，一排里住着姐的爸妈和她瘸腿的弟弟，另外一排一边放着粮食和种子，一边放着各种农具，那些农具对我来说，新鲜而好玩，很多时间，我在里面琢磨它们的用途，能待好久。三排凹字型的房子中间是个大院子，我想我的惊讶多半来自于那院子，那院子能够并排停放四辆东风车，虽是土地，却平整的很，院子的后面，是农家那种自造的厕所，姐的家唯一给我不好的印象，便是来自于厕所，味道不好，我在姐的家住的时候，白天都到村里的公共厕所去，他们家的人都笑我，对此，我耿耿于怀又不屑一顾。

   星期天是我最盼望的日子，父亲托人给姐在一个化工厂找了个检验员的工作，因此，姐只有在晚上下班和星期天才能回家，而姐大部分晚上的时间都和大哥在一起，只有在星期天才帮家里干些农活，她可以带着我到地里去玩。

   早上我是睡惯了懒觉的，这习惯到现在也没改。姐会到我住的屋子里，把光溜溜的我从被窝里拖出来咯吱我，瞬时，我的笑声就传遍了整个院子，我也因此清醒。姐的手很巧，她能用各种时令蔬菜腌制出不同口味的小菜，用来下早饭吃，爽口的很。姐把她蒸出的不白但是却香甜的馒头切成两半，夹上小菜，我一顿能吃两个。

   我装模做样的扛着一把锄头跟在全家人后面和邻居们打着招呼，一出了村，我就走不动了，锄头会在肩上磨出一片红，姐看了很心疼，就把我放在装菜的大筐里，用两轮的架子车拉着我，边走还会说顺口溜，那顺口溜都是农村里的，很上口，遗憾的是，那车悠悠的晃，太阳暖洋洋的照，不到地头就睡熟了，因此一句也没记下。

   到了地头就到了天堂，地里有各种好吃好看的蔬菜，还有小活物，蚱蜢，蛐蛐，还有一摸就会蜷成一团的西瓜虫，地的边上有防风林，林子里有烧了很好吃的知了和各种叫的很好听的鸟，前年，我还去过那林子，林子还在，只是没了鸟叫。

   我手里玩弄着土坷拉或者是一只小活物看着姐干活，早上的太阳是红色的，照在姐额头的汗珠里，经营剔透。姐的农活干的很棒，有节奏感并且快，间或，她会把锄头放在膝盖上蹲下身子摘个杂草什么的，再站起来的时候，用手理理散落的头发，太阳穿过她的手指射出来，美极了，那时候只是觉得姐好看，没有词语形容，现在依然是。

   中午的时候，姐的妈妈会提早回家给我们做饭送饭，有的时候，姐早上出门的时候就会带上调料，摘些新鲜的蔬菜，就在地头用来守秋的棚子里做，有凉拌黄瓜，糖拌西红柿，蒜泥拌豇豆，当兵的时候也种菜，我也试着做过这些菜，新兵们都说好吃，我却觉得一点味道都没有。姐中午会让我躺在她的腿上睡午觉，其他人继续干活，中午的太阳很大。姐会拿个说不出名的大叶子给我扇凉，我也就抱着姐的腰睡，我会睡一个小时，姐会一直看着我，一动不动，很多年以后才明白，那样坐一个小时不动很累。下午太阳更大，地里的温度上升，水蒸气从地里升起来，把景物变的模糊流动，这个时候，大家会收工，坐在棚子里聊天，我看着姐的汗水，很是不高兴，觉得太阳很讨厌，跑到一片地里，那地里长着望不到边的豇豆，事实上，并不是看不到边，而是我个子太矮，被埋在那豇豆“林”里了。猫着腰绕着地跑一圈，没有人看守，就使劲的摘，直到两只胳膊弯里实在放不下为止，偷偷摸摸的摸回棚子，姐惊奇的望着我问我干什么去了，我很英雄的把豇豆望她面前一扔，“给，今天你再不用干活了！”姐的一家人笑的喘不过气，这附近，只有我们一家种豇豆。我沮丧极了，只有姐把我一把搂在怀里，爱怜的看着我，亲我的额头，而我就越发的委屈，放声大哭，直到别人都不笑才停，姐的爸说，这孩子会疼人。

   傍晚吃罢了晚饭，我会拉着姐带我到村边的林子里捉知了，我坐在姐的肩膀上，悄悄的爬上半高的树，手猛的一扣，就能捉住一只叫的很响的知了，下过雨以后，我们还会在天黑了以后，拿着手电筒，在树底下找一个个的小眼，用活火柴棍把小米粒大的眼拨开，把手指伸进去，手指尖一紧，再把手赶紧提出来，一只没有蜕过皮的知了夹着手指就被提了出来，一晚上能捉几十只，回去后放在地上，用盆子扣住，第二天那些知了就蜕了壳，变的绿绿的，掐掉肚子部分，放进锅里用油煎，起锅后放些盐，就是上等的美味了，而这个时刻，姐是不和我分享的。

   暑假结束，我得回家里去，继续上学。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姐和大哥始终没有结婚，为此，我恨了大哥很长一段时间。

植物园的一个角落里，居然有片小辣椒，真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