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风雪、飞鸟

暮云四合，放眼四望浩荡无垠，远处天边透出奇异的白，阵风刮过吹得草伏叶动，如波浪翻滚蜿蜒而来，势不可阻。长风烈烈，空气清寒彻骨，胸襟为之一清，怡然舒泰而万念全消，只觉莫大生气自然迸发，壮美豪雄。空中有飞鸟低旋，此时天地寂寂万籁无声，飞鸟姿态矫健破风乘空，激鸣清越，昂然世间。此时动之极矣，给人感受却是静态画卷徐徐展开，飞鸟破云远去，蓦地悲从中来。愉悦自生，又有愁闷酸辛并涌，前尘并不如烟，旧事每多错失，虚空缥缈茫茫，思绪至此而悲喜交加百味陈杂。

乃忆当年魏武观沧海时所作“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时隔数年，犹然朗朗，不觉讶而悦之矣。然萧瑟者不只秋风，竟是常伴一身，不觉莞尔。

又忆纳兰性德《长相思》“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不成，故园无此声。”初学此词时尚为稚子，摇头晃脑但觉甚是有趣，虽滚瓜烂熟总是不解其意。而今江湖路远夜雨飘摇，忽忆幼年雅趣，竟是黯然良久，生出人生长恨水长东之感，大抵如花美眷总是难抵逝水流年。纳兰作此词时尚是二十来岁的青年，远离生长之地往苦寒北方，一路上山水寂寥，风雪无声，虽则夜深时有千帐灯火煌煌，想来那个青年心中却是一人在风雪中独步踽踽罢。此情此景那堪伤，唯以杯酒慕秋风。

再忆某日以一身沉重满心疲惫而乘公交，一路昏昏恹恹，车转弯后至某桥，当时夕阳正好，散射出万道金光，洒落河面如浮光跃金。有清风徐来，在河面上漾起丝丝涟漪，于阳光下熠熠生辉，而我心神皆为之迷，乃知“波光粼粼”一词之精微玄妙，大为叹服。此身沧海一粟，天地间一点微尘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