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人
靉叇的蓝天下有一片浩瀚的树海,绿色的汪洋大海中翻滚着叶的波涛,翠绿的涛浪在日光下沉浮着跃光。有一只“铁兽”从远方瞄着树海冲过来,它奔腾的兽蹄卷起草籽与泥土,“嗡嗡嗡”低声咆哮着,低矮的灌木与高瘦的草皆在兽蹄的蹂躏下披靡。
终于,它驻足了,绿色的嘴中吐出两个—人?这是我第一次瞧到人,跟林中晃荡的𤠣子很像,最大的区别是穿了衣服。两个人打量了这片树海后开始聊了起来。“怎么?它们要在这儿搭窝吗?”我小心翼翼地猜测着,之前也有迁徙的动物在这儿短暂定居,但叶子一绿,它们便毫不留情地离开了,毕竟它们不属于这儿,在这过活仅是权宜之计,在我暗忖着的时候,其中一个人貌似久站腿有些酸累了,便把它的手搭在我肩上来以协助腿的支撑身体的工作。
“多么柔软的东西啊!像蛞蝓一样”手意想不到的柔软惊讶到了我。
两个人手指指画画地聊了没多久,伴随两声短促的结束语,像达成协议一样默契地同时沉默着转身,并着肩钻进“铁兽”的胃里,“嘟-嗡嗡”他们要离开了。
没一会,“嗡嗡”已经声如蚊蚋了,我仍贪婪地死盯着黏在地平线上的芝麻粒,因为我已经被那才那一幕美妙的场景弄得心醉神迷啦,颤动的枝桠牵动着树叶一并摇晃起来歌颂道:多么伟大、多么强大啊!无所顾惮地来,随心所欲地走,人,宇宙之精华!万物之灵长!
“唉—”高不可攀的偶像一下让我想到渺小的自己。
我啊—我只能永远地陷于这几平方米的土地中,累死累活地和同类竞争那可怜巴巴的资源…
“我的一生只能这样吗”,我若有所思地喃喃着,突然一个大胆且美妙念头雷电般劈中了我。
如果我变成人多好!如果我变成人多好!我光这么想就浑身激动!
于是,我努力地感受刚才手掌贴在我身躯上残存的体温,想象把它变成一种媒介,一种能让“变成人”这一神迹实现的媒介。
好…好…感受到了,开始许愿。
“主啊,请让我变成人吧”
“愿望成真啦”一个空灵的声音随即应声飘拂过树海,汹涌的绿海顷刻被安抚得风平浪静了。
我真的变成人了!我那笨拙、僵硬的身躯演变出柔软、灵活的四肢,手指、关节、鼻子、眼睛全像被古希腊的能工巧匠雕刻出来的。
“多精致啊”我忘情地抚扪脸上新生的玩意“棒极了”
“也许比那两个人还要好”我悄悄想着,脸上窃笑着,心里开了花。
我早已厌倦了每天固定视角下单一枯燥的风景,现在好不容易长出了腿,我要立刻去见识一下这广袤无垠的世界。未知带来刺激感让我欢欣雀跃起来。
“诶唷——”刚跳起来却被绊住吃个大跟头,鼻孔、眼睑、嘴巴、耳朵都进了土粒。
“谁?!”我暴怒起来,不仅是因为吃了满嘴腥味、肮脏的泥土,更是意识到五官受损可能会导致“魔力泄出”“魔力失灵”的后果,我现在是绝对容忍不了那块囚禁了我多年的土壤。
“哪棵树在背后拉我?”咆哮声激起树海千裥涟漪。
“这群杂种……我是最了解的……”我一边嘟囔一边转着头还揩着脸上的土“这群低等东西…. 看到别人那个就那个是吧?”
现在我完全把头转了过来,好啊—几株呆头呆脑的树在那儿装模作样。
“跟我玩木头人是吧”我扭曲地咧开嘴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说完自己却被刚才话中“木头人”三字刺激到了,整个人一下又羞又恼的,身体都快气的燃烧起来,想立刻用泥巴糊在他们的脸上—这几张令人生厌的蠢脸。
此刻我人还匍匐在地上,仅是转了头。伸手抓腿边的泥土时我看到了“真凶”:黝黑,粗长,丑陋的东西缠在脚踝上像监狱的铁链一样拴住了我—那是我的根。
“妈的”我低声詈骂着,伸手去扯断那可恶的东西。
根裹挟着泥块、土粒、蚯蚓被抛到空中。
“多么强劲有力的手啊”我内心啧啧赞叹着。
最后一丝束缚被清除,轻松地拍掉身上的泥士后,我之前烦躁的心情也一扫而空。
随后,我用傲慢的眼神跨过一片狼藉的土坑及坑边垂死的根须,睥睨着它们。
它们方才放肆的态度顿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因身份悬殊下羞愧的沉默。
“不错”我心满意足了,重新把目线回归远方,跨出了腿,平稳地走着—对于众多腿的驾驶员而言我算的天赋异禀的初学者了。
“该去哪呢—作为人而言?”每次想到自己已经变成人了,骄傲感油然而生,喜悦注满我的心,心被灌得鼓鼓囊囊,伴随轻快的步伐沉甸甸地晃荡着。
在这时,我看到那副“惨景”说实话这很难不令人注意,就像是一幅清透、亮丽的绿色水彩画被用炭笔狠狠刻上一道丑陋的痕。那正是不久前铁兽奔腾着兽蹄的杰作,一片哀鸿遍野的场面:灌木丛传来因缺胳膊断腿发出的痛苦哀嚎,草们因碾死的兄弟姐妹而涕泪涟涟。
“啊!是我的同胞!”
对!好!就跟着痕迹走!铁兽载着它们嘛,准不会弄错,就沿这条路走,要去见见我的同胞们的生活是怎样的。
既然找准了路,我就开始昂起头来大步流星沿着走了。
“唉—”后面飘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被我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
我回了头,天此时晦暗下来,储着水的积云似乎要开阀了,没有一丝风,世界静得出奇。
“在和我玩木头人呢”我想起这句话。
无所谓了,我已经不属于这儿了。我继续专心致志赶着路,然后头也不回地继续走着。
我来到人间。
从前这还只是块贫瘠的荒地,突然一天远方传来“嗡嗡”声—铁兽们来了,它们种群形态千差万别—有着鼻子比身子长的也有嘴巴比身子宽的。它们在这片打处打下十米深的宽坑然后播下无形的种子,之后人类又来了,它们填平坑穴,用钢筋扎成盆架,再用水泥进行浇灌,于是成千上万棵参天大树拔起而起,为人们提供生存住所,这过程仅花几年的时间。
我现在就站在片地上,流连于这个世界新奇物品熙攘的景象不能自拔。
“嗬啊—”在我身后的一个小男孩近似于哭的尖叫把我游离于外的意识拉回肉躯内,随后他用哀求的语气拽着他身边衣着华丽妇人的裙摆。
“妈妈,妈妈,快看!”
这两个人一并看向我,这让我受宠若惊,兴奋得有点儿哆嗦,但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和他们一样都是平等的人时候,我便克服了胆怯,用人的勇气调整先前畏缩的姿态,拿出平生最端庄肃穆的神情,用平缓如镜的声音说—
“您好,女士”
先前,这两人还仅是脸色惨白,脚似长了根在那忤着,听到我说话后,她立刻啸出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这尖锐如针、穿云裂石的尖叫依次敲响这街坊上的每一扇窗户,每扇窗户后又都缓缓地露出黑点似的头,这些大大小小的黑点包围了我—他们在围观我。
我露出窘态,怎么回事?我不是已经成人了吗?我难道不是和他们一样有着健全的四肢、五官和一颗受伤会哭,开心会笑的心吗?
“我就是人啊!”一个忿懑的声音在我心中回荡。
这些黑森森似枪口的黑点齐刷刷地瞄着我,仿佛我是关在透明笼子里的野兽,他们之间还不时传来窸窣的谈话和嗤笑声。
我有点恼火。
“唉—”这不比以前啦,我再也不能随手从地上抓一把泥土糊在他们脸上—这是齿轮、蒸汽、水泥的世界。
这个干尴的场景像风干的树脂一般凝固着,然而这个新闻通过电、波早已经辐射到千里之外。
“咕-噜噜噜”马车轮子在滚动。
我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他们的视线如一根根柔韧、透明、无形的丝线把我束缚得动弹不得,这是新生的根,属于人的根。
“咕-噜噜噜”车轮子转得飞快,弹开尖锐的石籽迸出火花星。
两只皮毛滑润、浑身漆黑的狗从我后面走了过来。
它俩昂前阔步的,语气瓮声瓮气的。
“注意避让!注意避让!”然而空荡的街上只有我一个人,那一对母子早就无影无踪了。
两只狗会说人话?这让我倍感诧异,因为从外形上来看这就是以前我待在树林里常见的犬科动物啊!
“老兄,你会说人话?”我试探问了一句,下意识用了这个奇怪的称呼。
这两条狗并不领情,狠狠地用刀似的眼神剜了我,但一言未发。
“咕-噜噜噜”声停了,他来了。
“你好!朋友”背后吹来是一句热情洋溢的寒喧,然后我转头看到了他,说实话他的服装、扮扮、长相与其他人很像,最大的区别是制服上别着的绶章。
“噢—”他敏锐的眼神拦截到我投向绶章的目光,微笑着解释道:
“我是族长”
呀!原来是族长啊!我急忙问候,弥补亏欠的敬意。他微颌,脸上仍浮着温和的笑意,然后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哇—好疼,像钢钳般有力的手钳得我疼得快要喊了出来。他没有注意到我疼痛得扭曲的神情,兴致勃勃地自顾自说着:
“先生,你来,对!到马车上来,您一定是额…第一次来吧?我指的是做人的领域,哈哈,没关系,所有人都不是生下来就知道怎么做人的,跟我来,我们会解惑你一切有关社会的疑窦,不用害怕,这里是人人平等的世界!”
我几乎是被这强有力的手粗暴地向马车方向拖拽着,不过听到这番话后,心里扫去了先前遭遇滋生出的所有阴霾。晤…看来不是模样成人就真的有作为人的资格了,不过既然这个跨入辉煌金门的契机摆在面前,我就一定要牢牢攫住!
我和族长一并坐上马车,两只狗也跳了上来,蹲坐在我俩脚下。我想起之前未解的疑惑,把它重新掏了出来:
“族长先生,为什么这两只狗会说人话?”
这句话好像有着独特的魔力,族长听到后笑得前仰后合,回答的话也因这爆裂出的笑声而被截得断断续续:
“哈哈,它们说的不是人话,老兄,哈哈哈,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是,哈哈,鹦鹉的声音。”
掺着笑声的话像亮白色的银铃一般被抛落在飞驰马车轧过后的路上。两双钝涩的狗眼一动不动,它们铅灰色的目光正在死死地盯着我。
自始,我正式踏入社会。正如族长所说那样,这确确实实是个乌托邦式、人人平等的天堂,这里没有贫穷、苦难、歧视和早己被科学技术围剿干净的疾病。有的是氤氲的香气、繁密的褶裥和淡蓝的忧郁。族长正是牵着我走进这伊甸园的大手,他也教会我很多赢得人们认同尊敬的社交礼仪。比如停餐、完餐刀叉具体要摆成几点钟,茶针、茶则、茶匙如何娴熟运用等。我怀着热忱的学习态度在他的教学与测试中取得优异的表现。之后,我学得越来越多,他所能教的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命运缓缓转动指针的滴答声开始督促他,于是他把我领到一个房间内。那是个灰尘在几缕阳光中蹁跹飞舞的耄耋空室,躲藏在红布下物体在衰老的空气中孤独地静候着。
“先生,想知道为什么您的第一次人前的公开露面会引起恐慌吗?”他脸上挂着诡秘的微笑,喉中滚动着生锈磁球让灰尘缓下舞步。
“不知道”回想到当时难堪的场面,让我有点不悦。
“看看这个”
他的话让我的目光聚焦在那—裹着红布的物体上。
“掀开它”
猩红的裹布似嗜血的兽眼盯着我,我有点惶恐不安。
“答案就在后面”
我再次凭借人的勇气把手耷在红布上,手心因紧张而沁出汗来。停滞在空气中灰尘此刻微微振颤起来,我扯下它—
“天哪!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东西?这是怎么回事?这…这个是—?”
有一个怪人:皮肤是粗砺、黝黑的树皮,头上是密麻杂乱的树叶,手指缝里还残有泥垢,它也有四肢,它也有五官,它正摆出吃惊的神情望着我。
“这是镜子,这是你”
我胸中顿时燃起熊熊怒火,想要愤怒转过身大声斥问这是怎么回事,不过腾起的怒火瞬间熄灭了,因为我看到他—镜中我背后的人。
一只手耷在镜子中我的肩上,然后是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空灵的感觉,蓦然地让我回想起临行故土的回首一瞥:那片溷浊天色下黪黩的树海。
“能让我穿上衣服吗,我不想让人看到这些”最后我对那只手哀求道。
没有回声,世界静得出奇。
自从那事发生后,我和族长之间的关系变得寡言且微妙了。我实在不理解他那么做寓意何在,每次和族长一并来往奔波于各个地点去演讲时,我都会在颠簸的马车上把这事翻来覆去地闷闷想上几遍。
巡回演讲是毕业后族长赋予我的工作,这对我而言不难,演讲稿辞的内容是重复、空洞的,中心主题无非于平等、公正、自由之类的陈词滥调。听众席上坐的是各个种族的动物,它们有些长了癞子,有些瘸了腿—都是一副潦倒的模样。它们共同有着混浊、呆滞的眼珠,这倒是和随我而来的两条黑犬相同,但黑犬皮毛保养要比它们好的多,这两个黑家伙像两墎顽固的石头一样摆在演讲席的后面,族长就在这两块黑石中间,不过他遁入了幕后,像腥红绒布包裹下的镜子那样躲藏着,在后面悄悄听着我演讲,而我就在演讲席上,在它们俩之间。
为什么要对这些邋遢的动物演讲?为什么讲话的稿辞总是那几样?为什么在演讲过程要让我有意无意展示学过的社交礼仪?终于有一天我把心底枯叶似堆积问题全部扫向了他。
“你会有机会在人前演讲”回答的是这么一句。
机会很快就来了。
按理说,那本是个稀松平常的一天。拿着与往日一样的稿子,乘车去往熟悉的地点,不过当我推开门后才发现今天的意义重大—观众席满满当当坐满了人,无数双折射着好奇与戏谑的眼睛瞄着我。我被这突发状况震慑住了心智,身体僵在门口。
“进去”族长在背后推搡我了一把。
他推开我后径直走向演讲席上,站在亮光下,射向我的严厉目光像一道命令。
我突然发现今天两只狗没跟过来。
沒有办法,只能艰难向他挪着脚步。
我每向前挪出一步,人群中便激起一小簇喧阗,像石子抛入平静的湖面那样,激起的水花羼杂着不怀好意的惊叹。终于,我抵达演讲席—这仿佛跨过了一个世纪。
当我紧张的手拿起颤抖的演讲稿时,下面的杂音平静下来,大大小小的黑点在兴奋地期待着。
“我所要讲的主题是平等…”
“嗬-哈哈哈哈哈…”下面立刻暴发出豺狼般嚎叫似的笑,一个个黑点都流出鼻涕与眼泪。
我因疑惑停下了。
“继续讲下去”薄纸般苍白单薄的话语在背后响起。
我照办了,强迫自已要心无旁骛地继续念下去,底下哄笑声不断,中间只有因笑得疲惫而出现的短暂沉默。我继续念着,听到自己急急诵读声发着抖,仿佛深夜的蟋蟀,在夜中鸣叫似的。“赶紧结束它,赶紧结束它,赶紧结束它…”一缕散着寒气的声音在我脑中萦绕。
“喂—快看!” 一个手在猛拍椅子。
喧笑立刻小了,他们在期待这个声音的高见。
“这不是上次我俩勘测时你摸的那树吗?!”
“咦—真的!这树的怪模样让我印象深刻!错不了!就是它!”
场面一下鸦雀无声了,我能感受到恶意正从这片沉默中爬出来,马上要张牙舞爪地扑向我。我此时管不了那么多了,刚才的谈话像一双冰手捏住了我的胃,胃的痉挛带来的恶心感传遍全身—我想吐。
“呕—”地板上出现了一滩乳白黏液,其中丰腴的虫子们在其中蠕动。
“这—这什么东西啊?!”
“活的?呕,真呕心!”
底下先前放肆的哄笑、生厌的沉默全然不见了。场面弥漫着神经质的尖叫与恐慌的鬼脸。
我的腹中似乎有千斤重,这迫使我趴在了地上,它们孵化出来了,正迫不及待地在胃里兴奋蠕动着,翻滚着。
“是蛞蝓!”一个男声绝望地呼喊。
不完全对,这不是普通蛞蝓,因为蛞蝓并不可释放如此强的酸液能使他们衣服溶解。我嘴巴成了一个洞口,英勇的蛞蝓向他们发起冲锋,它们似泉水般向外喷涌着,地板、天花板、椅子全是它们经行后的透明黏液,一只被踏死,就会有十只前仆后继地涌上来。人们乱成一团,盲目地跑着、祈祷着、哭喊着、咆哮着但这都无济于事,没一会,所有人都衣不蔽体了。
匍伏在地上的我,看到这群狼狈的人,突然想到永远衣冠楚楚别着绶章的族长,于是艰难地转头,只看见了从猩红幕布闪出两团黑影与它俩的阴森白齿…
“所以只能这么办了”
在审迅室里,对面坐着的警官在我的判决书中的一栏打上了勾。
“因为…树木导电性差,我们只能对你实行枪毙”
“罪名是什么”
“咯咯咯…”
笑,总是笑。
“手续办好了,你们进来吧”声音冲着我面前的门。
嘎吱— 他俩进来了,不过他俩并没有用平时四脚着地方式走路,弯曲的后腿今天挺立起来支撑上身与前臂重量,一个抱着肩,一个晃着手,向我走来。
“老兄”狗爪拍在我的肩上“跟我来吧,喏?”
我慢腾腾地起身,又缓缓望向警长。
注意到我的目光后,他神色似受污辱一般晦暗下来,快点吧你们两个,一口浓痰喷在了地上。
我被强有力的手拖拽着,在门缝完全合上前,我一直盯着那从他口中吐出的乳白黏液。
我在期待它蠕动。
走向行刑的路上心情是沉重的,在要死的时候所有欲望都冷却下来,回忆在脑海幻灯片似的播放,我想起当时成人的情景,如果没有成人的话现在会怎么呢?毕竟一棵树是不会判以五花八门的罪行,以不必承受这些人的白眼,就在那儿呆着,一辈子呆那儿不也挺好吗?不像现在落个丧命结果啦……
行刑点到了,我们停下了,这是个空旷的场地。我血液此时变成冰水,浸泡在冰水心脏鲜活地跳动着。
他从背后取下枪来,瞄准了我。
好吧,等硝烟过后,树液迸射一地。
“等等!”旁观那个喊住了拿枪的,拿枪的迟疑地把枪放下,他向他走过来,耳语几句,两人都笑了,又是笑…拿枪的走了,他走向远方因高温而微微波动的远景,旁观的恶狠狠地盯着我,看着你呢,我继续远眺那个拿枪的,他走到远处的“铁兽”旁,“铁兽”装载的是尸体,倒下的高瘦的草与低矮灌木,然后是一望无际的树海以阳光下波𥻘的绿叶,我想到这些,脑海开始反复轰隆轰隆,“铁兽”的嘶吼吗?模糊的黑点在铁兽蹭了一下,他向我走来了,“铁兽”瞄着树海走来,轰隆轰隆,“铁兽”为什么要去树海呢?他继续向我走来,轰隆轰隆,能不能安静一下,我意识一直在回荡这轰隆轰隆,他走的近了,他的马车离我越来越近,他知道吗?他应该知道,他背上的枪好像在那卸下了,手上多了东西,那是什么?像一片银箔在正午阳光下反射刺眼的光,眼睛要睁不开啦,轰隆轰隆,唉,我还是想到那粼粼的绿叶波涛,他快来了,他快来了,怎么办?主啊,请让我变成树吧!那些被拔下树根早已枯死,成为齑粉一直在跟我!那空灵的叹息,那次在镜子后面就抓住我了,木头人游戏早结束了,愈来愈大的轰鸣声达到高峰突然消失,变成波折生命线拉直后响起不详的滴滴声,他近了,我终于可以看见拿的是什么东西了。
他拿了把锯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