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的周六,临近中午时我和父亲回了老家。天气实在是太好了,风拂过脸颊微有凉意,空气清爽,阳光明媚,蓝宝石似的澄澈天空中云朵又白又亮。整个世界亮堂堂的,温暖而美好。
街门西面,南墙外,父亲用石块堆砌围起来的一米多宽十多米长的狭长地方里面,明黄的迎春花、红艳的海棠、深粉色的紫荆、粉白色的玉兰开得热热闹闹,明丽可爱。
我没有急于进家门,而是一屁股坐在街门前的台阶上静静地晒太阳,大脑完全放空。后来父亲拿了一把带靠背的高马扎出来坐在旁边,也舒服地晒起太阳来。我和父亲谁也不说话。
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村子里很安静。偶尔听到南面一位老人家里传来一阵狗吠声,或者是我家后面东北方向二十多米外,邻村人家养的一群鸭子不时发出喑哑急促的嘎嘎叫声。
我眯着眼睛,身心完全松弛下来,迎着和煦的阳光晒着,内心无比安宁而温暖。父亲有一阵子坐着睡着了,我喊了他一声。他惊醒了,感叹道:“这阳光真好啊!”
时间久了,即使晒得身上热了,脸有些发烫了,我也不舍得回家,依然贪婪地晒着。回老家一天多点,只要阳光好,我大部分时间坐在街门前的台阶上发呆,晒太阳。
街门前自东向西是一大片拆完旧房后的空地,绿草萌发,空气中弥漫着大地复苏的强烈气息。
五月中旬的时候,月季花到了盛放期,开满了我所居住的这座小城。
周日的时候,我兴冲冲地去了县城里东南方向的一个大公园里。天气晴好,万里无云,阳光明亮,空气清新,只是清凉的风稍微有点儿大。阳光下,月季花开得大而明艳。
在太阳持续发散出的热力下,中午时分温度升高了不少,公园里安静美好,没有几个人。
看到一位妇女戴着帽子和墨镜趴在长木椅上晒太阳,我也不禁心动了。在一处坡度稍陡的山坡上,我也选择趴在一条长木椅上晒太阳,周围有许多丛修剪成球状的美丽的丰花月季。
阳光暖暖地柔柔地照在我的身上,日光浴很快把我的身体背面晒得有些发烫了,但是尚在能够忍耐的范围内,甚至我还不知不觉地睡了一会儿。
地为席,天为被,温暖而舒适。晒一段时间,我就坐起来一会儿或者站起来溜达一会儿,晒得心满意足才恋恋不舍地回家。
秋意渐深,晴好的天气,清晨起床,看到窗外一片明媚的金色光芒,我的心里禁不住会推测:今天的阳光也必是很温暖吧!晒晒太阳也必是很舒服吧!
半上午时,去室外走走,阴影里感觉到有些冷,可是一走到阳光下感觉立刻就不同了。
仰看高空中明亮的太阳有些刺目,只一会儿就赶紧低下头,不如乖乖尽情享受阳光照在身上的温暖,如母亲的手轻抚。
很快衣服表面就被晒得热乎了,这种温暖透过衣服直达心底。有时候,沐浴在阳光下不需要多久,身上就会感觉到热,甚至出汗了。
散一会儿步,我最喜欢的就是找一个台阶坐下,迎着阳光晒。仰起头,闭上眼睛,心如止水,静静接受阳光温柔的抚爱,感受裸露的皮肤被晒热。耳朵里,外界一片安静美好,偶尔会听到小麻雀清脆的鸣叫声。
最畅快的就是骑着电动车,迎着凉爽的秋风,迎着柔和的秋阳,自由自在地骑行在县城的马路上,仰看蓝天白云丽日,远观近看黄绿色和金黄色的行道树树冠。
冬天的时候,有阳光的晴好天气很难得。迎着阳光,会感到久违的亲切的暖意,虽然风是冷的。找一处背风朝阳的地方,眯着眼,静静地面对着太阳晒着,安闲自在。
我会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上小学的时候,课间十分钟班里的很多孩子喜欢在教室门外的南墙下站成一排,晒着太阳嘻嘻哈哈地挤来挤去。有的地方把这个游戏叫作“挤老米”,我们当地好像叫“挤夯”。
记忆里小时候的冬天比现在冷得多,孩子们穿的衣服单薄,简陋的教室里门窗漏风,并不比室外暖和多少。所以一下课,孩子们就纷纷跑到室外活动玩耍,为身体快速增加一些热量。
孩子们最常做最喜欢做的游戏就是靠着教室外的南墙挤来挤去,人多很热闹。被挤出来的孩子笑着快速跑到两边,继续饶有兴致地挤来挤去,不断有新的孩子加入游戏。又玩又取暖了,算是精力旺盛的孩子们独特的晒太阳方式。
而今这种游戏的情景几乎看不到了。
我家所在的村子是一个有六十多户人家的小村子,村子中心是一个十字大街。大街向西是一个坡度很缓的下坡,靠街北面一户人家南屋的一面墙是村里贴公告的地方,白的粉的红的大的小的纸,年深日久叠加在一起。有的完整颜色鲜艳,有的褪色变白变脆,有的被撕得残缺不全,最终的命运都是在风吹日晒雨淋下影踪全无。
我小时候,到了冬天,村里的很多老爷爷喜欢坐在这面墙下晒太阳。
天气晴朗太阳高照的日子,他们穿着毡靴和洗得褪色并不太保暖的黑色厚重老棉袄和棉裤,坐着马扎或小木头板凳,靠在这面背风向阳的墙下,眯缝着眼很惬意地晒着太阳。很快就晒得浑身暖乎乎的,缩着脖颈直打盹儿。
他们会拿出自己心爱的烟袋锅,装上烟丝,装烟丝时还要互相谦让一下,让别人尝尝自己的。
抽抽旱烟,老哥们说说闲话,唠唠陈年旧事,日影轻移西斜,一上午一下午很快过去了。到了饭点就告别回家吃饭去了,第二天约定再来。
小时候的我非常羡慕这些老爷爷的生活,长大了的理想之一就是有一天可以像他们一样啥活不用干,舒舒服服地晒太阳。
也有老奶奶们出来晒太阳。她们普遍的打扮是脑后稀疏的头发梳成一个鬏髻,用一个黑线网套着防止头发散乱。有的讲究的家庭条件好的还插着一根白亮光滑的短短的弯的银发簪,头顶上再戴一顶黑绒帽保暖。
上身通常是是一件肥大的蓝色偏襟衣服,衣服包到了屁股下。下身的黑裤子裤腿处收紧用黑布带绑紧,小小的三寸金莲上穿着一双黑绒面的棉鞋。
几个老姐们坐在一起,说说家长里短,手里还要掐着麦秆辫子。她们掐的辫子很特别,是用一种小巧的工具把一根麦秆一般分成三片,然后略一泡水,湿软后方便掐,所以掐出来的辫子又细又软又白。村里只有老奶奶们才掐这样的麦秆辫子,多少补贴点家用,攒了五天到了集日就去卖掉。
老奶奶们有的还要看孙子孙女,到了饭点还要赶紧回家做饭,所以晒太阳的时间比老爷爷们时间要短得多,也远没有老爷爷们晒得惬意。
光阴流转,几十年过去了,晒太阳的老爷爷老奶奶们先后早已作古多年了,多少年都没有人在这儿晒太阳了。墙上的公告倒是依旧贴着,不过少得可怜。
如今的村街上每次我回老家时,见到的几乎都是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头儿。有时候他在通往村东乡村公路的村街上走来走去,大多时候他就坐在十字大街东北角上三儿子的南墙外,耷拉着头晒太阳,一言不发,双眼空洞地瞅着某一处地方。
今年的十一假期后,他的三儿子肝癌去世。他被另外两个在外地的儿子送去了养老院,村里的大街上彻底没有了晒太阳的人。
我家的房子在村子的最后面,四周没有邻居。西南方向十多米远处有一座石头老房子,里面住着一对八十多岁的老夫妇。
老两口都早已失去了劳动能力,整天吃着简单的饭食,没事时就经常坐在东山墙下晒太阳。
有时候是老头儿一个人,有时候是老两口,静静地坐在青石条石上,慢慢地看日影西斜,有经过的人就大声说几句闲话。
到了时间,他(们)就站起来,弯腰驼背,背着双手慢慢地走回家,老婆儿跟在老头儿后面。
回到老家,到了家门口,我经常远远地看到他们在晒太阳,夏天就坐在那儿风凉。我总是和他们打招呼,觉得很亲切。
随着年龄渐长,我越来越想念我从小长大的老家。我总是在想,如果退休后,隔段时间我就带父亲回老家住一些日子,尤其是春天和秋天的时候。
吃完了简朴的饭菜,无事时就坐在街门口静静地晒太阳,什么也不想。远离了世事喧嚣和你争我抢,去过一种最本真最接地气的生活,做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自我。
置身在温暖的阳光摇篮里,用耳朵尽力捕捉一切美妙动听的声音,看阳光洒满我家的院落内外。任思绪缓缓释放,回看过往我们一家人的幸福生活场景慢慢放映。
坐在老家的街门口静静地晒太阳,守护父母如燕子筑巢般辛苦建起的家,成为了我余生追求的最大的理想和最朴素的幸福。
希望在不远的某年某月某日,让我几十年在人世间奔波操劳辛苦的心灵真正归家。住在安静的小村里,坐在阳光下,放空自己。任由阳光如水般流过身体,看时光慢悠悠的脚步,直到夕阳落下,暮色四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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