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高中同学群里有人提起近日家乡的两所重点高中出现孩子跳楼的事件，听闻此消息，很是震惊。这一段时间网络上新闻里各种事件，暴露出来人性的罪恶，对他人生命的漠视，让人颤栗。而今听到的不是遥远地方的陌生人身上发生的不幸，他/她就在身边，可能是邻居远方的亲戚，可能是朋友的朋友家孩子。一个因为作业没有完成，一个因为高考没有达到自己理想的目标，准大一新生，没有家长和老师逼迫复读考更高分的情况下，竟然都会选择放弃花一般的美好生命。
手机摄于Flower Dome
亲人失去至爱的孩子，老师失去心爱的学生，同学失去可爱的伙伴，这样的事件里，所有人都付出了代价，而最遗憾莫过于两个已经永远消逝的年轻生命。在我们家乡，和中国绝大多数地区一样，读书仍然是作为孩子甚至是家庭改变命运的最重要出路。我们重视读书，我们的家长可以忍受付出极大的辛劳为孩子创造读书的条件；我们的家长参与孩子的学习，甚至从小学就逼迫孩子，努力考上重点初中，3年后挺进重点高中，再过3年，顺利的话，最后冲刺踏入一所好大学，似乎这样就已经让命运有了翻转，人生从此只有赢家。而当学校，尤其是家乡人崇拜的聪明孩子和尖子生聚集的重点高中出现人命关天的事件后，在教育一线奋战的老师们个个噤若寒蝉，老师不敢给学生施压，也无力去抓学习的成绩，甚至只要孩子们能活着顺利毕业。这其中一定是出了很大的问题，这是一个畸形的教育形态。
不是逼迫学习考试高分，就是放任学习但求学生平安毕业离校，这一定不是家长和学校愿意看到的局面，也不是他们会料到的无奈，更不是希望好好学习离自己梦想更近一步的孩子能够面对的窘境。那个准大一新生，原本已经是一个离自己梦想更近一步的幸运儿，无奈自尊心太强，接受不了高期望值与现实的落差，竟如此轻易放弃了自己的生命，留给亲人无尽的伤痛。
我的奶奶已近80岁高龄，凭着高度的自律(饮食和作息)与二型糖尿病相伴了近25年的时间。我曾不止一次和老太太谈论关于死亡的话题，那都是因何原由而及此，已记不得。奶奶是我生命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人，所以我自然是不舍得把这样一个至爱的人与死亡这件冷冰冰的事联系在一起。但是有一次谈论这个话题我却记得很清楚。前年家乡开始推行节地生态安葬即火化制度，在试推行期间村里的老人都非常惶恐，很多老人生前预备的寿材即木棺被收走销毁(包括我奶奶的寿材)，在农村奉行遗体入土为安，有老人强烈要求终止了医院的治疗甚至有老人选择了自杀以期在火化制度正式生效前还能照着心愿被安葬在某个山头。那一段时间，村里老人口口相传之间充满了恐怖的情绪。因为传统观念受到的强烈冲击，他们害怕死无安身之处，害怕灵魂无法升天，听说有些被火化的人内脏烧不了……这些弥漫在老人之间的惊慌当然暴露出相关政策执行部门未充分考虑农村实际，缺少科学教育普及知识，激进的问题，同时也因为农村懂知识的青年人都在大城市，没人给老人做好安抚工作。为此，我天天给奶奶打电话，听她转述村里人各种担忧和谣传，我为她一一破解，奶奶是个非常乐于接受新知识和新观念的人。因了这个契机，我没少与奶奶聊起死亡。我非常直白地问过：“奶奶怕死不？”她总是先笑一下，沉思几秒然后就说自己活到这个数已经是赚到了，苦日子过了又过了好日子，舍得就不怕死。
今年五•一在家与奶奶拔大蒜
我也记得曾与奶奶聊过，如果真到了生命最后的日子，是选择在家还是在医院可能ICU抢救？奶奶总说希望哪天自己就直接睡过去，不痛也不留床债(我们老家的说法就是久病卧床不起的状态)，奶奶就是这样一个不愿给后人留麻烦的人，我想在她内心深处，更大的意愿是能在最后掌握自己的生命，要一个有尊严的结局。
现实的生活中，面对至爱，我们往往会陷入一个僵局，以孝爱之名，以情大于利的道德之义将所有人卷入，因为是至亲，被裹挟其中的人往往就乱了阵脚，失去了冷静判断的能力。近日朋友圈都在转菠萝的一席演讲，而早在菠萝做客一诺老友记第十期的时候就了解过关于舒缓治疗，如何在生命最后的日子让当事人最大程度减少痛苦，让生命有质量并且有最后的尊严，真正有一个自己说了算的结局。我爱奶奶，更敬她豁达的态度！愿奶奶尚健在的当下，能每天与她通个电话聊聊闲话，也能在时间许可的时候能多一点陪伴。
手机摄于Cloud Forest
一个是18岁因为一点挫折而选择轻易放弃生命的花季少女；一个是近80岁依然热爱生命自律却又将死亡看得通透的迟暮老人。这不是讲故事，这是真实的生活。而两个看似完全无关的事件，猛然间在我却有了关于生命的更多理解。我们从来忌讳谈死亡，恐惧死亡，于是我们也极度缺失生命的教育。没有对终极死亡的思考，我们也就没有真正对生命的认知。我们不知道生命多可贵，而惟有真正珍爱过生命，好好活过的人，最后才获得了在生命行将结束时候的安宁。
完整的生命教育，是对生命的敬畏和热爱，不会轻易在花一般灿烂的年纪选择放弃生命；也是对生命的豁达和掌控，不会把自己交给医疗的工具，借助现代医学的技术手段被活着，最后痛苦和缺乏尊严地离开。
我愿不再有冲动的孩子选择轻易放弃，也愿不再有可怜的老人经受病痛的折磨，但现实总是有残酷的时候，我们都要有一颗温柔的心坚强地活着，抗击所有来自命运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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