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蝴蝶结,爱恋千千结**
文/洛落裳
“我不会再来这儿了。”
声音响起,温柔又好听,与第一次在我耳畔回复我诚挚告白的振动频率一样。只是更像朱红木桌上孤寂高脚杯中的苦艾酒,透亮美丽的la fée verte。清凉婉转滑入咽喉,绚丽又哀伤,柔软又猛烈,振动了我四周凝固的空气,此起彼伏,差点击裂我的耳膜!
阿巧没有回头,给我一个绝情的转身,蝴蝶结飘带与空气飞舞。她拖着行李箱,高跟鞋干脆利落的击地声,像是我上午才演奏完《Black Or White》的鼓点节奏,繁音促节,刻不容缓。
我没有挽留,索性将她那杯也一口气干了。
苦艾酒,是阿巧从意大利带回来的,后劲十足!两杯七分满的苦艾,带走我所有的挽留和痛苦。
借酒消愁,成天烂醉如泥,以此遁世。好哥们郝祥旭分手后的症状。那时我还洗刷他不是个男人。讽刺的是,这疯了似的病毒传染给了我,如堕烟海,亡魂失魄。
“说的爱我一辈子!这才5年……”他双眼充血,豪饮一杯烈酒,蓦地,涕泗滂沱,像个小孩依偎在我伟岸的臂弯里。
“别哭啦!你丫是不是个男人!没了小婉还有我啊!”话音未落,他哭声震耳欲聋,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势不可挡。
不该提她,我再没做声。尽情看他发疯。
而轮到我的时候,丫的郝祥旭没来拯救我。我只能在地板上跳着街舞打滚,飘在落地窗上枯萎,倚在鹅毛被里哭泣,以为会一如往常酣睡。只是枕边的蝴蝶结让我即刻清醒几分……
蝴蝶结,她最爱的蝴蝶结落下了。
我本会像是一个言情小说作者自行脑补许多我和阿巧能复合的情节。但发现蝴蝶结的飘带没有了,它不会再飞舞,像是断了翅膀的天使,没了灵魂的朽壳,死死躺在我的枕边。
我想毁掉这只蝴蝶结,毁掉这个女人遗留的所有印记,没了翅膀和灵魂的蝴蝶结还能让我撕心裂肺!愤怒至极,双手似剪刀让其粉身碎骨,只是在撕扯时,手指磨破,鲜血涌出,皮肉中藏着的是“痛”。
有疼痛感的时候,是思想在生长的时候,神经扩张,或许有更好的灵感写更妙的歌词,谱更美的乐章。只是我与我的灵魂再也没有做爱般碰撞的快感,没有高潮,枯竭地没有任何东西产出。
我终究还是睡着了。
手机的振动声加《Black Or White》的节奏让我猛然醒来。
“喂,轶哥,别迟到了!我们今天彩排,昨天就要在体育馆演出了。”郝祥旭嘱咐完挂断了。
“昨天!他娘的醉了吗?怎么昨天今天明天都搞不清楚!”醒酒后,头痛欲裂的后遗症,反而有莫名的真实感。不是演出和爱情都结束了吗?我再次看手机,显示:2016年6月7日星期一8:00。
理理我凌乱的思绪,整理我混乱的逻辑。我是2017年6月6日星期二在省体育馆演出的,是在那一天和阿巧分手,我不是小孩,我不会记错,试问谁能把自己分手的日子记错呢!
你看看歌德从1774年2月失恋的第一天起,到3月份的四个星期之内,一气呵成《少年维特的烦恼》来铭记失恋的悲壮;贝多芬在失恋时创作《升C小调第十四钢琴奏鸣曲》献给离开自己的恋人朱丽叶塔。
兴许只有失恋求婚失败后的尼采才淡定自我安慰一番,对他朋友说:“我不想结婚了;事实上我是如此的讨厌任何的约束,以及归化于一切文明规条的念头,实在也找不出一个女人有明智的头脑来追随我的思想。我开始感到希腊哲学家和他们的生活方式越来越适合我。”
我确信,谁都不会忘记失恋的日期。
我艰难起床,揉着迷糊的脑袋,这时发现枕边蝴蝶结依旧在,完整无缺。飘带正在和空气跳舞,只是少了阿巧,身轻如燕,和它翩翩起舞而已。是卧室朱窗偷偷进来的风唤醒了蝴蝶结的生命。
不!明明是断了翅膀的蝴蝶结,明明是粉身碎骨的蝴蝶结!却完整无缺,完整无缺!
人要么永不做梦,要么梦得有趣;人也必须学会清醒:要么永不清醒,要么清醒得有趣。
尼采的话让我醍醐灌顶,未来一片亮堂!我不那么纠结时间和蝴蝶结是怎么回事了。最重要的是,我奇迹般忘记了失恋的痛苦。
洗漱、早餐毕。狂奔至乐房。
“轶哥,这回终于没迟到!”郝祥旭扔给我一把电吉他,我看见电吉他的弦振动的频率,清晰地像是我和阿巧在阿尔卑斯山旅途中用的延时摄影一样,弦振动周围的浮尘,纷纷增大了上百倍的清晰度。弦像是蝴蝶的翅膀,拍打周围的空气,尽力朝我飘飞而来。
郝祥旭甩开手的刹那,血管、组织、肌肉的抖动声音的频率像是通过固体介质传来,清晰无比。我才发现他肉肉的身体也是有骨头有组织的啊。我早早伸出手去,结果过了好几分钟才接到这把吉他。
胡杰和秦民早就准备就绪。我们开始反复练习。
“轶哥,你丫的专心点,鼓点节奏总是快一个节拍!昨天就演出了,你丫别搞砸!”主唱兼贝司手胡杰有些火了。
昨天!我真为他们的智商着急,“我们也应该是明天去演出啊!你们这么个认真劲儿把时间逻辑都理错了!”
“明天是将来的事,将来的事是永远回不去的!我说轶哥,你还真是昏了头了,一觉醒来就不知道这地球是怎么转的了!”胡杰说道。
“什么!昨天是过去的事,明天是将来的事!我脑子清醒得很!你丫从小地理就不好别他妈笑话我。”嘴上斩钉截铁,内心游移不定。
“肯定是和阿巧晚上太嗨了,神志不清了。”郝祥旭为我开脱。
一阵混乱思绪涌上心头,我的阿巧,她早就从我生命中滚蛋了,在2017年6月6日这一天。
我没有丝毫痛苦,像是已经分手了好几年,这件事只是过去完成时了。
“没感觉就歇歇,轶哥状态不行啊,昨天的演出该咋办啊!我提议大家休息15分钟。”胡杰说道。
我没再纠正他们的言辞。如果我真的活在这个时间倒流的世界中,既然我活着,那就随波逐流,看这世界要给我怎样的惊喜,或是怎样的劫难。我知道如若我坚持表明时间是由过去指向现在再指向未来的而不是由未来指向现在再朝过去驶去的,我定会被继续鄙视,我可不想变成他们眼中的异类!
当定为B调时,我就感觉这音乐没救了。他们还练习得起劲得不行。当年Michael Jackson在演绎这首歌是正常的C调好吗?
“星之光”是2012我们四个人组建的,郝祥旭是吉他手,胡杰是主唱兼贝斯手,秦民是键盘手,我是鼓手,是这个乐队的节奏把控者。对啊!我明明应该是鼓手的,为何郝祥旭去敲架子鼓反而扔给我一把吉他。
我才想起我变成鼓手的事是在2014年8月的时候,因为我们的一次演出节奏除了岔子,郝祥旭应付不过来,我和他换了角色,才惊险完成演出。也是那次演出才知道我的天赋是节奏。
“我想打架子鼓。秦民,调子升到C调!”
“我们就是要演奏不一样的《Black Or White》,你这……”胡杰犹疑。
“你还记得咱14年8月那次演出吗?效果不错。”秦民说道,“我觉得可行。”
这次排练酣畅淋漓,没有任何差错。我们时常勉强自己做不擅长的事,事倍功半,费时费力。
“我们昨天的演出有救了!”秦民笑道。我们击掌庆祝。
大汗淋漓,我们相视会心一笑瘫坐在录音棚地板上。
此时,一个小女孩朝乐坊走进来推着餐车盛着饮料和美食。
气味分子清晰扩散在空气中,与氧气分子融合溜进我们每个人的毛孔里,香气瞬间将我们包围,一群饥肠辘辘的士兵被围住,只差扳动扳机,缴械投降!
“叔叔,一个姐姐让我送进来的。”声音甜甜的,软绵绵,像极了棉花糖。
“这小丫头真乖!谢谢啊!”阿旭一向对美食无抵抗力,他出门扑向餐车顺手塞给小姑娘50块,小姑娘高兴地离开了。
饮料是一杯杯不知名的蓝绿色液体,在透明杯中,闪着莫名地光亮,瞬间抓住人的眼球,再袭击唾液腺,只听见我们馋涎欲垂的吞咽声。
“来,兄弟一人一瓶!”阿旭将这美好的液体递给我们。
“这可是我从意大利带回来的苦艾酒!”一个温柔好听的声音袭来。
阿巧!我睁大眼睛,放大耳朵,屏住呼吸,怔怔看着飘进来的裙摆,黑白条纹A字长裙,她最爱的那件裙子,去年买的,整个夏天她只要陪我演出定会穿这一件裙子。随着裙摆飘进来的还有发带,是蝴蝶结的翅膀,透明的纱。最后,她婀娜的身姿和橘红色的一字领上衣一并迈入门中……我傻了眼。
“阿巧,你藏着美酒这么久才拿出来,是把轶哥喂饱了才留点给我们的吧!难怪最近轶哥脑子都有些糊涂了,阿杰,秦民,快、快,我们得把他那份也喝了。”
我只是看着这个姑娘,这个阿巧,落落大方,温柔似水。完整的重生的阿巧和她的蝴蝶结一并在我眼前。我眼泪溢出,原来我从没有忘记过失去她的滋味,尤其是此刻,她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完整无缺,完整无缺!
“你怎么哭了?”她递给我一杯苦艾酒加一张纸巾,温柔地擦去我的泪,“你最爱的苦艾酒,我帮你留着呢。”
我不能告诉她我们会分手,会在2017年6月6日分手。
“有了阿巧的苦艾酒啊,我们昨天的演出定会成功!”胡杰开心道。
阿杰口中的“昨天”又将我拉回现实,时间是由未来指向现在再朝过去驶去的而不是由过去指向现在再指向未来的。
谁知道我经历过失恋的痛苦呢!我将阿巧拥入怀中,抱的太紧,她手中的苦艾酒掉在了地板上。我想要去挽救这杯酒。
只是晚了一步,杯子碎裂在地板上了,蓝绿色的液体洒落一地。而兄弟几个都在自顾自喝酒畅谈,根本没有在意一个杯子。
阿巧却将我抱的更紧:“你每次都不专心,身体抱着我思绪却抽离!”
“阿巧,不是的,你看苦艾酒倒在地上了!”
“傻瓜!”她银铃般的笑声响起,美丽的眸子望着我,用手刮刮我的鼻梁:“你就是不习惯这里的一切。”
杯子和液体摔碎瞬间又慢慢恢复,直到完整无缺回到阿巧的手里。
阿巧将那杯酒给我,凑在我耳边说:“不要喝,留着昨天演出完回家喝。”
“阿巧,你会甩掉我吗?我是说演出完,认真的。”我看着她澄澈的眼睛,我害怕失去她,不容片刻。
“我会吃掉你!”她想咬我,我闪躲掉,她有些着急,个头在我的肩膀处,跳起来却够不着我的唇,她有些气恼,双手锤打我的胸口:“每次你都躲掉!”
阿巧生气的样子甚是可爱。我再次拥她入怀。只是我突然害怕夜晚来临,害怕当时间抵达2016年6月7日23:59,会跳到2017年6月8日0:00的状态。
“哟,轶哥,你们这……每天二人世界都不够,还在这儿羡煞旁人哪!”阿杰说道,“虐死单身狗了。”
兄弟们都起哄道,“演唱会结束就结婚吧!”
“早生贵子,我们都等着当干爸呢!”
我害怕的夜晚来临了。从进门开始,我拥住她小巧的身子,吞没她的呼吸,拆散她发间的蝴蝶结,长发倾泻,我们辗转到浴室、卧房,我几乎一刻也不离开她的身体。我要让她呆在我身边一辈子。
终于她求饶,她说困了。我还是拥着她纤细的身体,只是安静等着时间的到来。
“昨天就要演出了,阿轶,你紧张吗?”阿巧说道。
“我……阿巧,真的会到昨天吗?”我一再看卧室墙壁上的钟表,秒针一刻不停歇,滴答作响,已经是晚上11:50,还有10分钟。
她纯真的眸子闪烁着光芒,我知道她根本没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想喝酒。”我起身去打开酒柜,抽出两只高脚杯中,盛了苦艾酒,七分满。
“少喝点,这酒后劲十足。要休息好,昨天就要演出了。”
“喝点酒才好眠!”我递给她一杯。
“你知道,我从来不喝酒的。”她笑着将头埋进洁白的鹅毛被里。
“那我将你那份也喝了!”说完,干了两杯。
随后没了知觉,我躲过了看时间的那一劫。
醒来,我枕边的蝴蝶结沾有我手指的血液,蝴蝶结依然支离破碎。看了看时间,显示:2017年6月8日星期四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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