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类似教堂又像礼堂一样的古建筑里,我站在拱形的类似舞台一样的台子上,台下是一排排整齐的座椅,舞台后方、两边是紫红色的幔帐,有两个高高的烛台立在两边,蜡烛发出微弱的光。我穿着黑色的袍子,像是中世纪传教士一样的衣服,站在舞台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恭敬的低着头,有一个身形高大的人背对着台下站在舞台中央,他披着紫红色的披风,披风上镶嵌着宝石,有着各种图案,头上带着紫红色的皇冠,皇冠上有红色的宝石。他就像个教皇一样站在那,不屑于看我,也不屑于看台下的一切。
我鼓足勇气抬起头望着他,抬高嗓门说:我决定要离开这了。
他仍背对着我,说:你要去哪呢?
我说:去除了这个地方以外的地方。
他说:你以为你能走出去吗?我看你连走下台子的勇气都没有。
我说:我站在这个台子上,每天像奴仆一样听你的指挥和命令,每天都在一丝不苟的为你做事,所有的事情都被我安排的井井有条,所有的事情都在我的控制之内,我受够这些了。我需要呼吸自由的空气。
他说:这不就是你活着的价值吗,没有了这些,你什么都不是。你每天听从我的命令做事,虽然有时会累,但当你得到我的认可时,当你站在这望向台下,看到人们羡慕、喝彩的表情时,你不是也很陶醉吗,你不是得到了你想要的荣誉了吗?
我说:是的,走进这个礼堂,又从台下走到台上是我的选择,为了走上来,我每天唯唯诺诺的听从你的指挥,不敢有半点松懈,更不敢有半点差错。
他说:你的确每件事做的都很好,所以你依然还在我的身边。你看那些台下的人,他们只配远远的仰望我们,欣赏我们的每一个杰作,羡慕我们的优秀。在我眼里,他们根本就不配活着,他们都是一群不知进取的劣等物种。
我气愤的说:他们不是什么劣等物种,他们和我一样,只是被你的论调迷惑了心灵。但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渴望爱,每个人都是宝贵的生命。
他说:他们不配得到什么爱,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活着的价值。
我说: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努力的往上爬,没有用坚强的意志力争取荣誉和你的赞赏,他们就不配活着吗?
他说:是这样的,你应该感谢我,是我给予你了一切。没有我给你的一切,你和他们一样,是寄生虫,是蝼蚁,只能一点点赏赐和恩惠维持着生命。在这个优胜劣汰的世界里,他们这样的人随时都会被践踏、轻视,随时都会被夺去尊严和生命。
我说:那是因为我和他们都被你迷惑了,但现在我已经醒过来了,我要为自己而活,我要离开这个礼堂,我要摆脱你的控制。
他说:哈哈,你以为你醒过来了是吗,在我眼里你只是一时的冲动与任性。你离开这,你又是谁呢?你是一个无用之人,你是一个寄生虫。你这么做是自私的,是推卸责任。你对得起你的儿子吗?你毁掉的不仅是你自己的生活,还有你儿子的生活。你的儿子需要你的物质保障。而这个物质保障只有我才能给你,你不乖乖的听我的话,不努力做事,你就会被我踢下台去。你的荣誉、尊严、价值,你所得到的物质保障全部都化为灰烬,你还有什么颜面活着。
我说:你闭嘴吧,你是一个迷惑了我心灵的魔鬼。我要出去,我出去并不意味着我就是一个寄生虫。我出去只是不再受你的控制,我要为自己而活,即使我工作做事,那也是为我自己而做,我有着自由意志,我能够感受到辛勤劳作的汗水,我能够体会到劳动带给我的喜悦。我知道那才是活着。
他说:你根本就出不去,你根本不敢放弃这里的所有一切,我已经和你的心连为一体,我已经成为了你的一部分,你敢把我和你的连接剪短吗,那可是会流血、疼痛的。剪短了我,你的心就空了,那和死去没什么区别。
我说:即使会流血、疼痛、死去,那我也要这么做。我知道这是一条必经之路,我要走下去。现在是时候了。
我看到了我的心和他的心之间的那条连接,那是用黑烟聚成的一个一个管道,很多管道像波浪一样翻滚着、纠缠着,汇成一根粗大的长线连接到我的心上,管道里流动着各种奇怪的符号,这些符号源源不断的向我的心涌来,我知道那是他向我发射的咒语,这个咒语可以控制我,让我听命于他。三十年来他不停的告诉我:
我不能做错一件事,如果我做错事,我就该死,我就不配活着
我不能让别人说我一点不好
我必须听从领导,不能说不,也不能推脱,那样领导会对我有看法,会轻视、侮辱我
那些不知进取的人真低贱,那些做事马马虎虎、粗心大意的人就是智障,那些不用心工作的人就该被淘汰,他们凭什么和我一起工作,凭什么和我享受一样的待遇
我要当个好妈妈,我必须要全身心的投入到陪孩子中,哪怕累死也是应该的
我要为孩子创造一切,如果做不到,就是自私、不负责任
我要保护孩子不受任何伤害,我要让我的孩子不能再受像我一样的苦
那些不挣钱的家庭主妇一点用都没有,凭什么她们命那么好,有人养,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就得辛辛苦苦上班,下班还得陪孩子
只有兢兢业业的做事,服从领导,听从指挥,我才能有立足之地,才能不被轻视、淘汰,我才有活着的价值
我被这些咒语压得越来越卑微,心被侵蚀,能量被压成一个小小的核被遗忘在心里的一个角落里,蒙上了厚厚的灰尘,没有了一点光。每天在他的指挥下为他做事。
我看着这些,我是怎么忍受了这么久的,我从未好好珍惜过这个宝贵的生命,一直不断的压榨、压榨,汲干于生俱来的生命力。我不需要做任何事去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存在。
我大喊了一声,我要唤醒沉睡了很久、那已经蒙尘的生命的本质,那与生俱来的活力、丰盛。我抬起头、挺直胸,我不再那么卑微,我的脚底慢慢长出了根伸向大地,我的挺直身体,我要长高、长高。
我拿起剪刀、拿起蜡烛,我要把连接从我的心上起根剪短,烧断,哪怕流血、痛。他愤怒的转过身,我看到他是由黑色烟雾组成的人形,他的心是暗黑色的,发出一个个黑色的管道。他走向我,说:你竟敢这样,是你自己要送死的,我要把你捻成碎片,把你踩在脚下,成为我的奴隶,永世不得超生。我已经不再惧怕他了,我用剪刀、蜡烛剪短、烧断那个连接,这个举动带来的是巨大的疼痛、生不如死,他突然失去了对我的控制后变得更加愤怒,那移动的身躯变成一团巨大的黑烟笼罩着我,要把我吞噬。虽然残缺的心在流血、疼痛,但伤口处发出白色的光包裹着我,保护我不被他伤害。我挥动着剪刀和蜡烛驱散他,点燃了紫红色的帷帐,我听到他气急败坏的叫喊声。我跑出了礼堂,走出门口的一刹那,外面的白色光芒冲击着我,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里面微弱的光线,还不太适应强烈的白光。虽然眼睛有些刺痛,但我挥动着双臂冲向了外面的世界。
站在外面空旷的土地上,我看着这个像教堂又像礼堂的建筑被大火一点点烧毁,听到它崩塌的声音,看着黑烟在上空盘旋。我想我再也不想看到这些了,这些已经不能再控制我了。我身体发出的白光像光圈一样,越来越大,光圈把眼前的一切慢慢击退,最后土崩瓦解,消失了。
我躺在地上,原来黑色的袍子已经没有了,我穿着薄如纱翼的白色袍子静静的躺在那里,身下柔软的泥土让我感到很舒适,温暖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我看到远处走来一个老人,白色的卷发,蓝色的眼睛,穿着白色丝绸的上衣,领子上绣着美丽的花朵图案,衬衣束在浅蓝色的长裙里,像电视剧《马普尔小姐探案集》里的那个慈祥、睿智的探案老奶奶,我知道她是我的指导灵娜塔莎,她坐在我身边,用双手抚摸着我的肩膀,她微笑着说:放松,放松,你现在需要休息。
我说:我就这样一直待着吗、我可以吗?
她说:可以,可以一直这样待着。
我哭着说:可是我不能这样无事可做啊,现在的我是谁呢?
她说:不要急于得到答案,这个问题需要你慢慢寻找,这个过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肃和庄严,你只需要放松下来。
我说:那我肩负的家庭责任怎么办呢?对父母、丈夫、孩子。
她说:没有任何事是你必须要做的,也没有任何责任是你必须背负的。你为自己而活就可以了,不需要内疚与自责,也不需要活的那么用力,你的家人有自己的路要走,你背负不了他们的命运。
我说:那我下面需要怎么做呢?
她说:你有没有发现这里虽然空旷,却少点什么吗?
我向四周望去,除了泥土没有任何东西。娜塔莎递给我一个绣着花朵的金黄色绣包
她说: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种子,你慢慢种下它们吧,看它们会长出什么样的植物,会开什么样的花朵,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实。
这时,天空中出现了一个浅绿色的光圈,光圈中的大天使拉斐尔看着我们,她挥动着手臂,从空中洒下了很多雨滴,小小的雨滴洒落到泥土里,我闻到了泥土的味道。
我说:我现在觉得很孤单,我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人能理解我,我渴望朋友,我渴望能有一个懂我的人。
娜塔莎说:你不要着急,这个人会出现的。
我的心清明了很多,我静静的躺在那里,细细的雨滴滴在脸上,我要等待泥土足够湿润后,种下第一颗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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