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为什么放弃了这一切?心甘情愿吗?不!!
这像是生活和命运强加给他的命令。生活中总有无法避开的磨难、坎坷和无奈,命运的力量强大得让人无法反抗。它们虽然有时会销声匿迹无处可寻,但是绝不会完全消失,而是生生不息,有着强大的力量,会化作莫名的威胁。在这些力量面前,人们无处可逃,只能顺从,只能认命——这就是命运。
而听凭命运摆布的他终究被命运推入了绝境。但他不就是一直这样活着的吗?他有过不一样的生活吗?
星光点点的苍穹,春潮涌动的大海,群山万壑的回唱,胸中激荡的悲歌,牧神吹奏的笛声,这一切对他而言不就像界域之舟一样把他托起并送到无尽虚空之中吗?
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的他,出生于农民之家,原本适合在田庄里安安稳稳地过着简单朴素的农家生活,而他的身世也似乎注定了他可以,也必须过这种生活。然而冥冥之中有一股更大的力量在操纵命运,使他无法离开家乡,也无法留在家乡。
他被赶了出去,被赶出了田庄,被赶进了茫茫人海,孤独地面对最赤裸、最恶毒、最野蛮的一切。他失去了天真纯朴的本性,在云谲波诡的尘世中越陷越深。人生就此不同——而唯一变得越来越明显的,就是他与原本生活的差别,因为确实只有这个差别变得越来越明显了:他只走在自己的农田边缘,他只活在自己的生活边缘。
他成了一个彷徨不安的人——逃避死亡、找寻死亡、找寻劳作、逃避劳作,一个心中有爱的人,一个劳碌不安的人,一个在内外狂热情绪的影响下迷失自我的人,一个自己人生的匆匆过客。
而今天,他已几乎精疲力竭,不想再逃避,不想再找寻。他已经作出决定并做好离开的准备——作出认命的决定,准备接受最后的孤独,踏上孤独的心灵归途。但就在此时,命运的力量再一次向他袭来,再一次阻止他回归纯朴、回归本性、回归内心,将他引向尘世的云谲波诡,迫使他继续承受他背负了一生的罪恶。似乎,命运只给他留下唯一的一条坦途——通往死亡的坦途。
头顶上的横杆在缆绳中嘎嘎作响,船帆也不时发出时轻时重的隆隆声。他听到尾流泡沫发出的声音和船桨每次离水带出银白色水流时发出的声音,他听到桨架中发出沉闷的吱嘎吱嘎声和船桨再次入水时发出的击水声,他感到船在几百个桨手的划动下有节奏地稳定前行,他看到泛着白色浪花的海岸线不停后退,他想到在有风但空气浑浊、恶臭难闻、隆隆巨响的船体里用链条锁住的默然不语的奴隶。
船桨入水,银色水花四溅,同样沉闷的声音在两条相邻的船上响起,从下一条船和再下一条船发出,就像回声一样,在海面上不断重复着、回响着,因为这些船到哪里都是这样——装着人,装着武器,装着大麦和小麦,装着大理石、橄榄油、酒、香料、丝绸,装着奴隶,船行四方,易货买卖——这是世界上诸多堕落行为中最为丑恶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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