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严歌苓的书读起来极过瘾,第一次读感觉尤为强烈,有时忍不住笑出来,就像坐在对面听她本人讲故事。但《陆犯焉识》这个故事,又别有一种压抑,两种情感交错着,形成了这本小说的独特韵味。
1.陆焉识
对所有人来说,喜爱陆焉识是太容易的事:好模样,好性情,给他一记小亏吃他总是舒服地吃进,无论谁拿来一个瓷瓶或画轴,稍加怂恿就会在陆焉识这里成交。
陆焉识其人,身上有种贵族味道,是在物欲、才气、情感上都毫无欠缺而散发出淡淡懒散与温和,对朋友,对情人都极大度。
越是需要为了生活削尖脑袋或在情感上得不到满足的人,越会对这种气味极其敏感,他身边之人没有不愿与他接近的。即使在做囚犯的日子里, 梁葫芦也愿同他亲近。

2.焉识和恩娘
什么都是羁绊,一碗莲子羹,一杯洋参茶,一句嗔怪出来的关怀,或几块零花钱。恩娘自从被陆焉识留在了陆家,就像一个大蜘蛛,吐出千丝万缕,要把焉识缠裹住。
冯仪芳是焉识的继母,嫁给焉识的父亲做填房,嫁到陆家8个月就守了寡,陆焉识一声恩娘承认了她在陈家的地位。
恩娘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想要缠裹住焉识,为他添置衣裳、添置食物,甚至于添置妻子——她把自己的侄女婉喻也做为一根蛛丝缠住焉识,在焉识身上打个如意死结。有趣的是,她对焉识的情感既是依附,也是掌控和占有,她甚至会嫉妒婉喻,而在两人之间挑拨,以巩固自己在焉识心中的地位。
3.焉识和婉喻
原来在他这里,恋爱是一回事,和谁去熬完一生是另一回事。与之去熬完一生的女人,必定引起他的无限怜悯。
陆焉识和婉喻是两个极端。陆焉识聪明得有点儿过分,总觉得欠了点儿情意,学问智商拔尖,为人上却颇为矫情。 而婉喻的感情却是至纯的,为人温厚,走路不旁顾,写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
陆焉识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却从来没有读懂最爱他的婉喻。即使老几后来认为自己发现了回忆中婉瑜的美丽与艳情,两人对于过往以及对方的理解仍然相去甚远,婉喻的失忆或许就是对此的隐喻。

4.焉识和韩念痕
陆焉识在大学任职时认识了这个重庆女子,或许是为了消除焉识的顾虑,她骗他自己与人同居。焉识以女子的肉体作器皿盛放自己的欲望,一面嫉妒子虚乌有的情敌,一面私嘲女子的开放。
焉识书本知识丰厚,每两个礼拜见她的日子都是算准无后果的,而念痕告诉他她怀了他的孩子。
他把手抽回来。抽得尽量不失风度。为另一个男人在她身上惹出的后果,马上翻脸是很没教养的。
或许他从来没爱过念痕,他只是爱自由,因为念痕不是恩娘推到他面前的女人,他所谓的爱不过是对婚姻的反叛。
他内在清高好面子,一边忍不住内心泛滥出的阴暗心思,一边又为自己有这种心思感到龌龊难捱。但他对自己并不否认自己卑劣的心思,即使他会隐藏它们。
5.老几和梁葫芦
陆焉识的后半生几乎都囚在大荒草漠上,被称为“老几”。梁葫芦是个少年,因为杀了自己的母亲和姘头,成了死刑犯。

两年的相处,小凶犯的凶残在陆焉识这里起了奇妙的化学变化,他能在他的凶残里辨认出懦弱、依人、甚至对父爱的隐秘渴望。
男孩不知道,他在老几心目中跟其他人类渣滓没任何区别。假如明天就把他梁葫芦拉出去执行枪毙,老几都不会神伤多久。
我曾在梁葫芦死去那段批注:老几的怀念不值钱,也不平等,老几不会真的将梁葫芦当做他的孩子或者伙伴来怀念,而只是生命中一个曾给他启示的过客,他在怀念和回忆的同时咀嚼出智慧、经验、情感,而并不在乎那个人本身是如何的。老几像一个吸血鬼,他身边的人的形象、经历都被他咀嚼得只剩渣滓,成为他的营养,最后黯然失色。
时隔半年,重新开始回忆这本书,我突然意识到,老几并不是冷情,他只是太过聪明,很容易就看透了他人情感的来龙去脉。因为聪明,他能敏锐的感受到梁葫芦凶残里的懦弱和依恋,也是因为聪明,他不会轻易就把自己的柔软处示与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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