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经历,都是回忆。所有的苦难,都是财富。
柴米油盐酱醋茶,柴位于第一位,可见柴是人间烟火里,最最不可或缺的。而农村,在缺煤少电的年代里,为了解决烧火烧炕做饭的问题,把茬子都当成宝贝一样,连根带须儿地都要刨回家去,码好了在那里。
刨茬子,捡茬子,捆茬子,拉(背)茬子,垛茬子,收茬子,烧茬子,串起了那个年代的人,一秋一冬又一春的热炕头和希望。有了柴,便心里有了底了,再冷的冬天,也不怕了。
庄稼收割后遗留在田里的短茎和根系,我们称之为“茬(zhà)子”。茬子的种类主要有玉米茬、高粱茬、豆茬、谷子茬、黍子茬等,大作物如玉米、高粱、向日葵等的茬子根须深又粗壮,需要刨;而谷子、黍子和豆子的茬子,因为棵小又密,需要用大牲口拉着犁杖将田地挑开,翻开的土地让茬子带着泥土裸露在田垄上。
之所以要刨茬子,一是因为家里没柴烧;二是有利于春耕起垄,便于撒种播种吧。
秋收过后,田野一片萧瑟,那满坡遍野的茬子便凸现出来,一行行、一列列,齐刷刷地立在大地上,宛若上帝画的一幅幅画。又短又尖的茬子,尖尖邪邪地立在那里,似乎在凌厉地警告着什么。一不小心踩上去,会硌的脚很疼,甚至会扎破鞋子,扎破脚。妈妈那年便在拉秸秆装车时,不小心掉下来被茬子扎伤了。
农活里最累的活计之一是“刨茬子”,而小时候我们最不愿意干的活就是“捡茬子”,因为,我根本就刨不动!
比较而言,高粱茬秆儿细,茬头儿小,易刨些,而玉米茬,由于杆粗,根也粗,根系发达,想一镐两镐地就解决问题,对没有一把子大力气的人来说,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刨茬子是个力气活儿,工具得好,还得会使巧劲,两膀用力高高举起铁镐,看准茬子根部与土的结合位置,下手要稳、准、狠,一下一个。镐头扬得太高,镐的落点不准,都只能更多地劳累自己的筋骨,一不小心,还会刨到自己的脚。
刨茬子还是个脏活儿,干起来要用很大的力,所以经常会汗流浃背,鞋子袜子里都要灌满土,满面满头发,也都是土。
刨茬子更是个苦活儿,握镐把不得法,掌心会打满血泡,不小心磨破血泡,还有可能会发生感染。刨茬子属于超强的体力劳动,没有经过长期历练的生手,连着几天刨茬子,会被累得腰酸臂痛手胀腕子肿满手血泡。
每刨出一棵茬子,都会顺便翻过镐头的另一头,冲着带土的茬子就砸几下,把粘在茬胡子上的土打松一些,打落一些,以便于捡拾。常常是把茬子刨倒后,撂在垄上,晾晒几天,自然风干些,再磕打磕打捡起来。
长长的地垄沟,每一条都有几百米远,茬子足有几千个,而每刨一个至少要挥动镐头两到三次,那些悠长又悠长而遥远又遥远的垄沟啊!
如果说刨茬子是个力气活儿,只有大人干,那捡茬子,就是我们的活儿了。这也是所有农活里,我最最不喜欢干的农活之一。
捡茬子,要面向黄土背朝天,不停地蹲下,起来,不停地抓起一对对茬子茎管,用力对磕,然后扔成一个小堆,捡一阵儿再扔成一个小堆,直至身后排成一个茬堆行。
谷子、黍子和豆子的茬子,前面犁过,我们在后面就得迅速地把茬子给捡起来,敲掉里面的土,扔成小堆,不然等犁到地头再转过来时,就会把之前的茬子给覆盖上了。这类的茬子根系浅,所以里面的土也相对的少,比较软,轻,晒干后,是最好的引火柴,摊煎饼用,也是极好的。
寒冬将至,捡茬子常常会遇到刮风天气,又冷又冻又脏又乱。尽管会扎着头巾,还是会弄得灰头土脸,疲惫不堪,戴着手套,也会把手扎的又红又疼。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周日上山捡了一上午的茬子,中午回家后,又脏又累,还得洗头洗衣服,准备下午步行走二三十里地返校。时间有点来不及了,我又急又累又气,于是就哭了起来。
现在想起来,十二三岁的孩子,要背着返校的干粮,走那么远的路,还要干那些农活,是很不容易。可是,我们不做,谁做呢?在那个年代,我们每一个孩子,都是家里的小劳力,都有义务去分担家里的劳苦与艰辛。
也有的人家,在冬天来临之前没有来得及刨,就只能留待开了春再来刨。春分时节一过,田里的冻土一化,土质变得松软,茬子变得相对好刨些。但我家那会儿大都会在上冬之前完成这一任务,刨完茬子,捡完茬子,这一年的农活才算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开始准备过冬,享受一年里最清闲的时光。
刨茬子、捡茬子,装茬子,拉茬子,垛茬子,看似都是简单的活儿,却每个环节都有着各自的学问。那些拉回家的茬子,被垛成了一个个如蒙古包般的茬子堆,尖尖的一头,都向里,外面整整齐齐,一冬天,慢慢风干。下了雪,落在最外面的一层,而我们会从底下会掏出一个洞来,保证每次都能烧到最干的茬子。
据说,有的人家相亲的时候,还会看对方的茬子堆,是否够大,够好,来判断这家人是否会过日子。
捡茬子,不光是在家里,在学校,也做过。很多学校冬天为了学生能生好炉火,组织学生去捡茬子,准备过冬。
记得在高中的时候,我们这些住校的学生们,为了能过一个暖和的冬天,只能周末带着编织袋和绳子去刨茬子、捡茬子。那片地离学校很远,没有运输工具,捡够了,便装满袋子,一路背回宿舍。记不太清了,貌似是把捡回来的茬子,都放在了床底下,冬天来临的时候,负责生炉子的同学用茬子引火,玉米茬子烧起来火焰很旺,再压上煤,便以为能过个暖冬了。
愿望很美好,现实太骨感。不是每个人都会生炉子的,不是每个人都是有责任心的。常常的每天值日生,只是快下晚自习了,才匆匆点着炉子,又常常是被煤块给压灭了,将就着一天就过去了,依旧是冰天雪地,一屋冷风。宿舍里打回来的饭,到想吃时都冻上了。熄灯后想点个蜡烛学习,风太大,吹灭了。门口是一座冰山,屋里是一个冷窖。
那样艰苦的岁月,竟然也平安地过来了。虽然茬子,是个温暖的梦和希望,虽然希望常常破灭。好多年,不曾见过刨茬子,更不曾捡茬子了。但那儿时,一年又一年关于茬子的记忆,历历在目。
好几年不曾回家乡了,现在机械化水平也高了,翻地大部分用上机械了吧,煤、电如此充足富余,想必再也不用愁柴火不够烧了吧。
那些地里的茬子们,那些村里的娃儿们,想必,亦不用再互相折磨了吧。那些农耕的辛苦与欢乐,那些大自然的馈赠与施舍,那些终将会成为的历史与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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