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

1.

狐狸抓了一个和尚，但没想到还有只猴子。

于是后来就出现了一个场景，在雪地里奔跑着一只白狐狸，一个和尚在后面追着，还有一只远远蹲在树上的猴子看着。

很惨，狐狸想。

但是，慢慢的，狐狸习惯了跑着，和尚习惯了追着，猴子看师傅也挺开心，狐狸发现和尚也挺有趣。

虽然还在跑啊，可是这只狐狸喜欢上这个和尚了。她跑，让和尚追不上，以为能把这段时光无限地延长。

如果有一天这只狐狸不见了，和尚还有他的徒弟，他的马，他的佛，还有一路上会遇到的许许多多的妖怪。

可是，如果有一天和尚不见了。狐狸就只有这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了。

但是和尚终究是要走的。取经的大事怎么忘了，他这脑子。

不过他和狐狸约好了，有一天他们会再相遇的。等狐狸打了怪，升级了。修成正道，法力无边，怕是可以操控人心了吧。

只是等和尚取到经，成了佛，怕是狐狸再会操控人心也没有用了。和尚没有回答狐狸这最后一个问题。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有一天，一个凡人误入了狐狸洞，狐狸没有吃掉他，他陪狐狸一起玩闹，像极了很多年以前的一个和尚。不过这次狐狸学乖了，她把凡人放走了，安安分分，不哭也不闹，就会望着天上。

又是一天，又一个凡人出现了，狐狸终于是爱上了他。

这夜，他说，我曾是佛。

2.

凡人和狐狸在一起这一天，电闪雷鸣，风雨大作。

狐狸很怕，凡人也很怕，因为不知道谁说过，和尚不能和狐狸在一起，佛祖不能和狐狸在一起，凡人也不能和狐狸在一起，无非神妖殊途，人妖殊途。她四处打听来南方有处高山，隐匿于世，无外物打扰，便与凡人收拾行囊启程了。路上，她收起来法力，与凡人互相照料， 像对平常夫妻，一起走过夏雨洪荒冬雪苍茫，六月不过盛碗白瓷梅子，汤碎、冰撞壁，叮铛响，年末凡人和好了面，狐狸便为他做屉热腾腾的梅花糕。

晚上，狐狸枕在凡人的肩头，心里明白，某一天自己会倏忽消失，徒留凡人在这尘世里兜兜转转，生老病死。如果你还是佛多好，她有时候这样想，高高在上，无忧无虑的。

我不是你该渡的劫，狐狸说。

你是我的命，凡人说。

狐狸听了心里却莫名难受起来。

这天，等凡人醒过来，枕边空落落的，狐狸印证了自己的预言，不见了。

凡人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她，她依旧落在他心上，又退出万丈之远。

他的余生开始流浪，北上看极光，西去寻经幡，又遥遥地望着东海。他没敢南下，更没有去那座山，好像只要他不去，那只狐狸就这么在山上过活着，还会冲他笑一笑。

在凡人弥留之际，他梦见自己变做了一个游历的书生，来到一座名为旧雨的山，他敲响了山腰寺庙的古钟，便听得青石台阶上传来的脚步声，轻轻快快，倒像是只什么动物，回头才发现是个姑娘身着白衣跑跳着到自己身后。

她站在那里，山间穿行的风吹起她的罗裙，她的头发。他意图看出来些什么，末了，只说了句分外套俗的姑娘好生眼熟，却促不防面前的人红了眼睛。

我还在这里，等着你，来娶我。她说，你两袖清风，我也两袖清风，还有什么好说的。

凡人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也听到她的心跳，他恍惚起来，想伸出手去抱住她。

然后，牢牢抱住了。